清晨微熙，搂在一起的两人听见外面隐约有人呼唤的声音，景譞睡觉轻，一下就醒了过来。他才要动，余美人也醒了过来，脸色依旧苍白。
他们互相搀扶着出了洞，外面不知何时风雪已经停了。
“在这儿呢，人在这儿呢！”不远处有个人看见了他们，开始大喊起来，把附近的人都引过来。
罗勉就在附近，听到声音不一会就赶到了近前，身边还跟着小鹿和阿兰。
景譞只穿着中衣，衣袖还被撕扯了半条，一条手臂赤条条地露着。棉袄套在余美人身上，上边破了个大洞，里面露出来白花花的棉花。
余美人的形象也不大端庄，衣裳明显是慌乱地掖好的，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她双手扯着景譞外套的两边遮住自己衣服上的鲜血，免得叫别人看见，大过年的见了血，怕生出晦气。
几个人看了他俩这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鹿一见余美人，冲上来就抱住她的腰，眼睛水汪汪的：“姐姐，你一夜没回来，我快担心死了，可奶奶不让晚上出来找你。”
他的脑袋正巧撞在余美人的伤口上，余美人一个激灵，景譞想要出声阻止，被余美人拉了拉手便没出声。
阿兰看着他们两人拉在一处的手，心里头有些酸楚。本以为他们又是闹休妻又是吵架，八成是要散了，谁知道这一夜过去，竟是比先前还要亲密。
她用手摸着小鹿的脑瓜，笑了笑：“没事的，不过是迷了路，这不是好好的吗？快走，回去洗洗涮涮，今儿可是除夕，哭鼻子可不好。”
小鹿破涕为笑，拉着余美人的手往前走。
一起来的几个村民见他俩都没啥大事，也放松下来，有人打趣景譞：“景少爷这是遇上野兽了吗？衣裳叫撕扯成这样？”
景譞轻笑着摇摇头，并不解释。
罗勉的眼睛一直盯在余美人身上，从她走路一瘸一拐还要景譞搀扶的情况来看，她是受了伤，只是她藏的紧，瞧不出到底伤在哪里。
看她前后左右都有人拥簇着，连他插脚的地都没有，于是关切的话变成了沉默。这山里的路只有他熟悉，他沉默地走在前面，看着人雪地上偶尔出现的点滴血迹淡化的斑点蹙眉。
有罗勉带路，他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出了山，景譞对几位好心的村民致谢，送走他们。
一转身，变了脸色：“阿兰，你快去请大夫，就算是拽也要给我拽回来。”
阿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少爷的脸色凝重，就慌里慌张地要去找大夫。
余美人制止她：“不用找了，老大夫前些天就跟着儿子去城里过年了。”
她朝景譞露出个安慰的笑容：“这么小的刀伤不严重，我自己就能处理。”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胆大妄为的余美人不会的？”景譞说着，当着阿兰和小鹿的面把余美人打横抱起来，一路冲进了屋里。
一边走一边叫失了神的小鹿去烧火热水，叫阿兰去多准备些干净的棉布，剪成小块和长条。
景老夫人一见余美人满衣服的血，立刻就掉下眼泪来：“美人，你这是遭了什么罪？都怪我，不让阿兰去早些追上你，都怪我……”
余美人倒先安慰起她来：“老夫人，与你们无关，都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叫那地上的树杈子刺了一下，不要紧，一点小伤口罢了。”
看她坚强的模样，景老夫人越发心疼，在一边抹着眼泪。
景譞把床帐拉上，免得被景老夫人和小鹿看见余美人怪异的肤色，又用帕子浸了热水把她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擦干净。
景老夫人看着扔出来的带血的棉花包和衣裳，直念阿弥陀佛。
拿了景家的上好金疮药为她撒上，没一阵，还在丝丝渗血的伤口就止住了血。他把阿兰剪好的棉布轻轻按在伤口上，再用布条绑上。
昨夜没有休息好，余美人还没等景譞为她包扎好便睡了过去。
一众人见她并没有性命之忧，便也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不打扰她睡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半下午了，从外边传来阵阵饭香味，还吵吵嚷嚷的，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出去一瞧，是刘安带着一堆人，又是做饭又是搭炭火，上屋饭桌上已经摆了满满当当一桌饭菜，碗筷都摆放整齐了。
待饭做好了，刘安对景老夫人道一声新年祝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又消失了，临走时还朝着余美人看了一眼，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眼神。
看到余美人还能起来，景老夫人终于露出个笑脸，围着余美人孙媳妇长孙媳妇短的嘘寒问暖。
天渐渐黑下来，一家人吃起了年夜饭。
余美人瞅着那桌上的大鱼大肉眼馋，但是每次她探手去夹的时候就会被景譞一筷子青菜挡回来，她不满地咕哝了几句。
景譞面不改心不跳，神色淡然：“你受了伤，这些东西都是发物，吃不得。”
除夕夜的，人家大鱼大肉地吃，她一碗的青菜萝卜，余美人欲哭无泪。
天一黑尽，景譞就把院里的炭火点着了，这些炭火可是寻常人家一年的量，也就景家能一次性烧的起这许多。
大家围着炭火堆扯闲篇，余美人才有点精神，就想着使坏，趴在小鹿耳朵边上耳语几句，小鹿便跑进屋里去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过一阵，出来了，口袋里鼓鼓囊囊，掏出来往余美人的口袋里塞了一把。
余美人趁着没人注意凑近炭火堆点着了，往下院雪里一扔。“咣”地一声炸开一大团雪花，把还在洗碗的阿兰吓的够呛。原来是她叫小鹿把成串的鞭炮给拆成了一个一个小鞭炮，两人你一个我一个炸着玩。
阿兰被吓了几回，余美人笑的前仰后合，可惜乐极生悲，扯动了伤口，笑脸马上就变成了哭丧脸。景譞骂她活该，还是把她按着不让乱动。
余美人和小鹿把院里扫好的雪堆炸的一片狼藉，却没人埋怨她，景老夫人甚至还跟着起哄也扔了几个，这祖孙三代人都和小孩似的，笑成了一片。
景譞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不管她心中藏了多深多疼的秘密，至少此时，她是真的开心，若是来年过年，也能瞧见她如此开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