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学大人全然不明白,至少在昨日之前,楚峰似乎还并未显露出非要将此事闹大的意思。
甚至之前抓住了几个闹事的士子时,还隐隐显出希望此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
将楚峰迎进来,甚至都不等楚峰坐稳,连茶也还未奉上,就立刻开口询问:“楚解元,你突然要我彻查这事,岂不是正合了贾家的意吗!我这、我、你……”
提学大人一时着急,居然还结巴起来了。
楚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不瞒提学大人,昨日之前,此事究竟为何而起我已经有了些眉目,所以想着不宜闹大。”
提学大人一拍大腿:“就是嘛!科举舞弊,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大事!”
楚峰昂首:“大人,我可并未舞弊。”
提学大人急忙安抚:“我不是说你舞弊,只是这事如果闹大了,是一定有人会掉脑袋的!你没有舞弊,那么那群污蔑你的士子就……”
“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呢!贾家应该也不敢再有什么……”提学大人还有意要劝阻。
楚峰眼角扫着窗外的动静,口中故意大声说道:“大人,你不必劝我,此事我心意已决,还请大人为我正名!”
看到窗外有个一直在偷听的身影一闪而过,楚峰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提学大人拱手行礼:“大人,失礼了,此事我不得不如此,但我可保证,绝不会牵累到大人您。”
提学大人看着楚峰,见他面上云淡风轻,似乎成竹在胸。
再看门外从衙役到自己仆从,无一例外将方才楚峰所说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随意拒绝今科解元彻底科举舞弊为其正名的请求,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全看楚峰是不是要闹大。
然而楚峰现在分明是要闹大的,若是拒绝,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也只能咬着牙,点点头:“行,你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今日就写个折子呈上去,即日开始彻查今科秋闱舞弊之案。”
楚峰当即拱手称谢,随即就要起身告辞。
“楚解元!”提学大人见楚峰要走,还是出声叫住他,脸色凝重,低声询问:“楚解元,我还是不解,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还如此坚决呢?”
楚峰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话:“今科秋闱,圣上往咱们南燕州府加派的那个杜启辰副考官,您可认得?”
提学抿了抿唇,摇了摇头:“他和韩昌黎主考官两人都是翰林院编纂,我哪里有幸认识。”
“前日听闻有人闹事,在我门前吵嚷科举舞弊之事,本已离开,但昨日又转回头过来,现在已经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下榻了。”
楚峰将这事一说,提学大人瞬间明白过来。
杜启辰离开是为了避嫌,回来却是为了保下楚峰,免得尚未踏入仕途就先沾染上了这等事情。
而楚峰现如今非要将事情闹大,则是有意回报杜启辰,不令恩师独自承担。
“楚解元高义!”提学大人既然已经明白楚峰所想,也就并未再有所抗拒,送别楚峰之后,坐回案桌,提笔挥毫,片刻之间,一封亲笔奏折已经写好。
当即拿去请府衙中幕僚帮忙润色,当天就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贾家,正屋。
贾志宇自昨日回来,一直呆呆愣愣,身旁伺候的人让他吃他便吃,让他喝他便喝。
跟他说见了父母要请安,就能低头请安。
可放着不管时,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也不见有什么动作。
竟全然像个木偶似的了。
唯有提起“楚峰”或者“舞弊”两个词的时候,能略微有些反应。
却也不怎么好,张口就是叫骂不休。
贾志宇父母心急如焚,又不敢随便请大夫过来诊治,生怕贾志宇精神不好的事情传出去,影响他继续参加会试。
更兼着昨日听说小厮被扣在了楚家,生怕小厮将他们暗中筹谋污蔑楚峰舞弊的事情说出去。
提学大人那边收买的眼线也突然递来消息,说是楚峰坚持要提学大人彻查舞弊之事。
两人心中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两人在正屋唉声叹气之时,忽的有个下人过来通报:“东家,夫人,少东家的贴身小厮回来了。”
两人一听,双目皆是一喜,忙不迭地叫:“快让他过来回话,快让他过来回话。”
那下人立刻退出去,将小厮叫了进来。
小厮一见自己两位东家,眼眶一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东家,夫人!为我做主啊!”
两人皆是一愣,忙道:“你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说话!”
小厮起来,立刻将自己在楚家昨夜所遭苦楚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那楚家夜里将我绑起来,不让我蹲下,也不让我站着,还、还不让我如厕,还故意羞辱于我,只给了清水,连盏茶都没有!”
小厮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东家,夫人,那楚峰既不找我问话,也未将我送官,只是一味对我滥用私刑,请东家、夫人为我做主啊!”
贾志宇坐在一旁木木呆呆,却在听到“楚峰”二字时,立刻发作起来。
蹭的一下站起来就要打人:“楚峰在哪里?靠舞弊考取头甲头名的废物!我跟你拼了!”
贾父贾母见状,立刻让小厮安抚贾志宇。
小厮乃是和贾志宇从小一起长大,从前贾志宇犯病,也是小厮一直在旁照顾。
这次虽然犯病情况严重了许多,小厮也手忙脚乱,却还是略比旁人好些,一旁也有丫鬟帮忙搭把手,很快就将贾志宇安抚住。
“你快去带着少东家去后面休息吧。”
贾父将小厮和贾志宇都打发走了,看向自己的发妻。
贾母毕竟是个妇道人家,见事情乱糟糟起来,一时没了主心骨,拉着自己的丈夫急切地问:“现在这般,可如何是好啊!”
贾父却是在方才听到小厮说楚峰滥用私刑时就眼前一亮,此刻见自己丈夫问,立刻说道:“楚峰只抓到了那些士子,又没抓到咱们的把柄,是他自己不开窍,也不问话就把人放回来了,还滥用私刑,那可就怪不得咱们了!”
贾母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去告楚峰?”
贾父冷笑一声:“不是告,是跟他说,咱们要告!”
贾母眼睛转了又转,总算明白了自己丈夫所说何意,当即明白过来,夸赞道:“这主意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