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场,在官府,在那些朱红大印和森严的律法条文里。
另一间厢房里,赵瑜正与几个县城里的富家子弟高谈阔论。
“楚峰?不过是走了些狗屎运,得了王县令的青眼罢了。”赵瑜摇着折扇,满脸的自负与轻蔑,“他也就只能跟那些泥腿子混在一起,上不得台面。等着瞧吧,我爹已经出手了,用不了几天,他就得被打回原形!”
赵家父子,一个盯着官场,一个盯着上流圈子,谁也未曾将那来自乡野的汹汹民意,真正放在眼里。
他们不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而楚峰要做的,就是将这水,彻底煮沸。
第二天,楚峰做了一件让整个清河村都为之震动的事。
他拿出十两雪花纹银,找到村东头的养鸡大户,一口气,买下了足足五十只正在下蛋的肥硕老母鸡!
一时间,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楚峰负手而立,平静地下令:“读书会的兄弟,一人领一只,送到那些家里最困难,上次被二癞子欺负过的同窗家中去。”
“就说是读书会的福利,大家读书辛苦,补补身子!”
这个命令,让所有孩子都愣住了。
这可是老母鸡啊!能下蛋,能换油盐,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的荤腥!
“峰哥……这……这太贵重了!”张浩结结巴巴地说道。
“执行命令。”楚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于是,一幅奇特的景象出现在了清河村。
几十个半大的孩子,每人怀里都抱着一只咯咯乱叫的老母鸡,满村子乱窜。
当那只肥硕的母鸡被送到家里时,那些贫苦家庭的父母,全都傻了眼。他们捧着那只沉甸甸的母鸡,激动得手足无措,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这如何使得!楚案首真是……真是活菩萨啊!”
感激涕零的哭声,在村里此起彼伏。
而那些没收到鸡的人家,则围在旁边,眼中满是羡慕与渴望。
这时,负责送鸡的张浩和马秀,便会“不经意”地叹上一口气,用一种恰到好处的音量说道:“唉,峰哥本想让家家户户都有的,可惜……钱都得留着应付赵家的官司了,他们非要告官,把咱们的连枷作坊给封了,不然,今天这鸡,起码能多买一倍!”
这句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原来我们家没鸡吃,都是因为赵家在背后使坏!
原来赵家不仅要断我们的财路,连我们吃口肉的机会都要断掉!
朴素的农民,想不了太复杂的道理。他们只知道,楚峰给他们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带来了连枷,带来了希望,现在甚至还送来了老母鸡。
而赵家,要毁掉这一切!
愤怒,委屈,以及对未来生计的恐慌,像滚油一般在每个人的心里煎熬。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赵家在县城东市的盐铺和粮铺门口,便发生了怪事。
上百名来自十里八乡的农民,扛着锄头,拿着扁担,黑压压地将两家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不闹事,不砸东西,就是堵在门口,将路占得严严实实。
有客人想进去买东西,他们便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诉苦。
“这位客官,可怜可怜我们吧!赵家要断我们庄稼人的活路,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是啊!我们饭都快吃不上了,赵老爷还要告官封了我们的作坊,这是不给我们活啊!”
那凄惨的模样,那绝望的语气,让所有想进去的客人都打了退堂鼓。
赵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消息传回赵府,赵昌明气得当场砸了一个名贵的汝窑茶杯,在厅堂里暴跳如雷,却又对那些“刁民”无可奈何。
打?他不敢。骂?人家比他还会哭。
这窝囊气,憋得他几欲吐血。
而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楚峰,此刻却悠闲地来到了村西头马老四的家中。
木屑纷飞,马老四正沉默地刨着一根木料。
“马叔。”楚峰喊了一声。
马老四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感激与敬畏。他如今是连枷作坊的总管,工钱翻倍,家里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楚峰没有多言,从怀里掏出几张熬夜画出的图纸,铺在了满是木屑的桌案上。
“马叔,你看看这个。”
那不是连枷,而是几种结构精巧得让人眼花缭乱的木制玩具。有环环相扣的鲁班锁,有层层叠叠的孔明球,还有一张图纸上,画着一个个大小一致、刻着反体字的小木块。
马老四的目光,刚落在图纸上,那双长满老茧、稳如磐石的手,竟是猛地一颤!
他死死地盯着图纸上那匪夷所思的榫卯结构,那奇巧精妙的机关设计,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脸色更是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这……”他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鬼神之物。
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楚峰的胳膊,将他拉进了昏暗的内室,反手关上了房门。
“噗通!”
一声闷响,这个沉默寡言、脊梁挺得笔直的汉子,竟是双膝一软,对着六岁的楚峰,重重地跪了下去!
“楚……楚先生……”马老四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与骇然,“不!少主!这些图纸……您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一跪,这一声“少主”,让楚峰也微微一愣。
他扶起马老四,沉声道:“马叔,你这是做什么?”
马老四却摇着头,泪水潸然而下。他看着那些图纸,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血雨腥风。
他哽咽着,终于说出了那个埋藏了二十年的惊天秘密。
“小人……小人根本不叫马老四。小人本是京城工部机关大师鲁班门的关门弟子!二十年前,师门因卷入宫廷夺嫡之争,一夜之间被灭门,只有小人侥幸逃出,隐姓埋名,才在此地苟活至今……”
“这些图纸上的榫卯之法,正是家师不传之秘!普天之下,除了师门中人,绝不可能有人画得出来!”
楚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捡到宝了!
他将马老四扶起,郑重道:“马叔,不,鲁门之后。我只问你,这些东西,你可能做得出来?”
马老四看着楚峰,看着他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眸子,他知道,眼前这个孩童,绝非凡人!
他尘封了二十年的技艺,那份不甘与热血,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重重地点头,眼含热泪,再次拜服:“少主但有吩咐,小人万死不辞!这些鲁班锁、孔明球,将是咱们‘盲盒’的核心,也是咱们反击的利器!”
楚峰要的,从来不止是舆论的胜利。
他要的,是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无可替代的商业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