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楚峰与马老四达成这惊天密约的同一天。
赵瑜精心准备的请柬,送到了读书会的院门口。
一张烫金的拜帖,言辞恳切,邀请楚峰三日后,前往赵府参加“金秋文会”,与县城各路才子,品茶论道,共襄盛举。
张浩将请柬递给楚峰,忧心忡忡:“峰哥,这肯定是鸿门宴!赵瑜那小子,憋着坏呢!”
楚峰接过那张华丽的请柬,看着上面“楚峰吾兄亲启”几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文会?”
“正好,我的‘盲盒’,也该开张了。”
他决定,就在赵瑜为他精心搭建的舞台上,让整个安平县的富家子弟,都为他楚峰的“知识”,彻底疯狂!
三日后,金秋文会。
县城里最气派的望江楼,今日被赵家整个包了下来。
三楼临江的雅间,窗明几净,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角落里燃着价格不菲的龙涎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奢靡的味道。
十数名县城里的富家子弟,个个身穿锦衣华服,腰佩美玉,摇着折扇,高谈阔论,极尽风雅。几个身段妖娆的歌姬在一旁抱着琵琶,低眉顺眼,随时准备献曲助兴。
这排场,说是文会,更像是一场炫耀。
赵瑜站在人群中央,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那日童生试放榜的耻辱,仿佛已经被这片繁华冲淡了不少。
“瑜哥,那乡下来的泥腿子,真敢来吗?”一个跟班凑趣地问道。
赵瑜轻摇折扇,脸上满是自负的笑容:“他若不来,便是怯了,从此在安平县再也抬不起头。他若来,今日我便让他知道,什么叫云泥之别!”
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楚峰的身影出现了。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脚上一双半旧的布鞋,身后跟着同样穿着朴素的马秀和张浩。
张浩手里,还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竹篮子,与这满堂的华贵,显得格格不入。
满堂的喧嚣,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楚峰身上,鄙夷、讥笑、玩味,不一而足。
“噗嗤!”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随即,哄堂大笑。
赵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款步上前,故意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楚案首大驾光临,真是让小楼蓬荜生辉啊!”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着楚峰,话锋一转,变得尖刻起来。
“只是不知,楚案首今日可备下了什么惊世佳作?莫不是,又要拿些乡野村夫的见闻来糊弄我等吧?”
“哈哈哈哈!”他身后的富家子弟们,再次爆发出刺耳的笑声。
马秀和张浩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若不是楚峰眼神制止,他们恐怕已经冲上去了。
楚峰对这扑面而来的恶意恍若未闻,他走到一张空桌旁,示意张浩将竹篮放下。
他没有理会赵瑜的挑衅,只是慢条斯理地,将篮子里十几个制作精巧的竹筒,一一摆在了桌面上。
“今日不比诗文。”
楚峰抬起脸,环视了一圈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富家子弟,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
“只卖机缘。”
“二十文一筒,先到先得。”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随即,爆发出的,是比刚才更加猛烈的嘲笑。
“什么?二十文?他怎么不去抢!”
“一个破竹筒子,还机缘?我看是穷疯了吧!”
“这是黔驴技穷了?知道诗文比不过我们,就弄这些江湖骗子的把戏来哗众取宠?”
赵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楚峰,对着众人道:“诸位看到了吗?这就是咱们安平县的案首!满脑子都是铜臭味的乡巴佬,上不得台面!”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没有一个人上前,都把楚峰当成了一个十足的傻子。
就在这尴尬的氛围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这里倒是热闹。”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清辞一身月白长衫,缓缓走上楼来。他本是路过,被望江楼的伙计认出,半推半就地请了上来。
赵瑜连忙迎了上去,拱手笑道:“清辞兄大驾光临,快快请坐!”
沈清辞是县学魁首,身份地位远非他们这些商贾之子可比,赵瑜自然不敢怠慢。
沈清辞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被另一边被孤立的楚峰,和他桌上那些奇特的竹筒吸引了。
他想起上次诗会上,楚峰那惊世骇俗的瘦金体与《侠客行》,心中一动。
他拨开人群,走到了楚峰面前。
赵瑜脸色微变,也跟了过去。
“楚峰兄,你这卖的,是何物?”沈清辞的语气带着几分好奇。
“机缘。”楚峰言简意赅。
沈清辞笑了笑,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递了过去。
“那我便来买一个,看看楚峰兄的机缘,究竟有何不同。”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沈清辞身上。
他们都想看看,这个被县学大儒誉为“君子之风”的沈清辞,会不会也被这乡巴佬给骗了。
楚峰收了钱,随意递过一个竹筒。
沈清辞拔开盖子,从里面倒出来的,却不是什么诗词文章,而是一个由九个铁环层层相扣的精巧玩物。
“这是……九连环?”有人认了出来,这不过是市井中常见的益智玩具。
赵瑜嘴角的讥讽更甚,正要开口嘲笑。
沈清辞却没有理会那九连环,他的注意力,全都被竹筒底座上刻着的一行小字吸引了。
他凑近了,低声念了出来:“解此环者,可悟‘乱麻快刀’之理。遇事繁杂,当寻其关键,一刀断之。”
念完,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之后,沈清辞猛地一拍手掌,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中,满是惊叹与激赏。
“妙!妙哉!”
他举着那个小小的九连环,对着众人高声道:“区区一个玩物,竟能引申出兵法至理!以小见大,化繁为简!这哪里是玩物,这分明是格物致知的道理!这两百文,花得太值了!”
“轰!”
沈清辞的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在平静的湖面砸出了滔天巨浪!
在场的所有富家子弟,全都傻眼了!
他们不怕花钱,就怕没面子,就怕被人比下去!
连沈清辞都说“妙”的东西,他们怎能没有?
这买的已经不是一个竹筒,一个玩具了!
这买的是一个“我也看懂了其中大道”的身份标签!是一个能和沈清辞这等人物谈笑风生的资格!
“我买一个!我出五十文!”
“给我!我出一百文!”
“别跟我抢,这个我要了!”
场面,瞬间失控。
刚才还对楚峰不屑一顾的富家子弟们,此刻像是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涌向那张小小的桌子,挥舞着手里的银子,将楚峰团团围住。
赵瑜精心布置的文会,眨眼间,就变成了楚峰一个人的展销会!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正从容不迫地收钱、递货的小小身影,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气得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