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拜别刘侍郎之后,楚峰出来登上了车,却一打眼就看到了车中放了些许礼品。
都是新近从北边来的稀罕物件。
甚至有从北边草原带来的狼牙和牛角等装饰,着实厉害得紧。
除此之外,还有些许花样时新的锦缎和布匹,又有时下最流行的胭脂花粉。
看着琳琅满目,都堆在这马车里,跟个小山似的,却又安排得整整齐齐,一点儿不显得拥挤。
这些东西还全都整理了出来,全都放在了一起。
张浩探进头来,笑吟吟地问:“先生,去紫家?”
楚峰挑了挑眉毛,答道:“对,去紫家。”
张浩看了一眼自己准备下的东西,得意地挑眉。
楚峰自然不吝夸奖:“做得好。”
得了这么一句夸奖,张浩立刻眉开眼笑,像是得了天底下最了不得宝物似的,昂首挺胸,整个人都雄赳赳气昂昂了起来。
楚峰面色平淡,心底倒是十分欣慰。
他本来正要吩咐张浩带他去采买些礼物,带去给紫家。
却并非是聘礼。
此刻尚未发榜,纵然他信心充足,此次秋闱,定能折桂魁元,却也不是在科举这样大事上胡乱提前庆祝的傲慢之徒。
这一次,主要是为了感谢在开考前,紫家愿意让他借住备考的事情。
虽然他和紫妍两小无猜,已然情愫暗定,但是他和紫家毕竟尚未定下婚约。
当时关于楚家和楚峰的流言甚嚣尘上,他到紫家门上求助时,紫家非但一口应允,还特意为他腾出一间清净的偏房来,让他能安心备考。
紫妍更是照顾他每日衣食起居,劳心劳力。
现如今考试结束,那科举舞弊和甚嚣尘上的流言事情也都尘埃落定。
若是还不登门拜谢,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张浩倒是机灵,已经将礼物全部备好了,省去了他现在才去采买的烦忧。
马车一路行着,张浩坐在楚峰对面,却有些坐立不安。
一路上抓耳挠腮的,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楚峰将张浩的模样看在眼里,却并不主动询问,只让他就这么憋着。
眼瞧着已经快要到了紫家,张浩总算憋不住了,主动开口:“先生,您刚从贡院出来时见到的那个行商,景成,您还记得吗?”
楚峰自然记得,他还记得自己分明已经吩咐了张浩,不要理会他。
看了张浩一眼,楚峰点点头。
张浩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似乎颇为不好意思:“先生,自您回家之后,那景成一天三次过来打听您什么时候能有功夫见见他。”
嘴里这么说着,居然还顺手指了指车上给紫家备下的礼物:“还有这些东西,那可抢手着呢,要买还得排队,那景成听说我是给您买,立刻就给送来了。”
楚峰微微皱眉。
他之前已经吩咐了张浩,不要和那个景成有来往,怎么还平白收了人家礼物。
张浩见楚峰皱眉,缩了缩脖子,开口给自己辩解:“他说是送您,我哪里敢随便收下,但是又实在买不到,所以按着市价算了钱之外,还多给了五成。”
楚峰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些。
看了一眼那些东西,这些东西在南燕州确实算个新鲜玩意,加价五成倒也算是个合理的价格。
只是不管怎么样,抢手的东西既然接了,总归算是个欠了个人情。
张浩平日里行事分明格外稳重,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突然间如此大胆地自作主张了呢。
目光在张浩身上游移一圈,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说到底,张浩现在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男子,是最好拿捏的。
楚峰淡淡瞥了张浩一眼:“以后不该去的地方,少去。”
张浩被楚峰打量地头皮发麻,忽的听到这么一句叮嘱,忙不迭地点头。
“是是是!我那就是一时糊涂,真的!”
楚峰并不理会这等辩解,张浩是他的大掌柜。
迎来送往的买卖都要他出面处理,这等应酬之事是免不了的。
但应酬也该有个分寸。
不该去的地方胡乱跟着去,落了口舌,让人拿捏住了把柄,以后办事,可就要受制于人了。
张浩机灵,不必楚峰说什么重话,只要稍微点拨几句,很快就明白过来。
脸色涨的通红,急忙躬身致歉:“先生教训的是,是我想的太少了。”
“这事不怪你,他是个行商,而且不是个普通的行商,经验比你多,手段也比你多,往后多留心就是。”
张浩急忙点头。
待两人坐定,张浩这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可是先生,毕竟是承了他的情,我……我当时想着,毕竟是给紫村长家的东西,您多少也会给几分薄面,见一见他。”
楚峰点点头:“那就安排我和他明日见上一面吧。”
张浩脸色通红,既是羞愧,也是懊悔。
先生分明是交代过,不想和这个行商往来,可是自己自作主张,还是得让先生出面解决。
到底是自己能力不足,害的先生得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一时愧疚之情极为强盛,却也不知该如何补救。
楚峰将张浩的模样瞧在眼里,眼看着已经快要到紫家了,张口劝道:“不要太过自责,以后照着往常做就是了。”
话音刚落,车夫正好将马车停下,在外面出声提醒:“先生,紫府到了。”
楚峰却并不立刻就下车,反而是叫住要起身准备收拾东西下车的张浩。
“你若是总觉得对不起我,非得要寻个法子把这事平了,就必然还会惹出别的乱子来。”
楚峰心知肚明,张浩虽然已经能独当一面,但毕竟资历尚浅,需要慢慢历练。
若是这种时候心里还总觉得对不起他这个东家,分了心,迟早要惹出旁的事情来。
所以一定要现在就立刻让他宽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弄出什么没必要的事情来。
张浩看着楚峰,但见先生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安慰和仿佛能一眼深入灵魂深处的犀利。
那一瞬,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看了个通透。
他确实在心底格外愧疚,方才说话时,就已经在想着如何向先生弥补。
但也不过只是一个念头罢了,尚未想出什么办法来。
可哪怕只是一个念头,竟然也没能逃过先生的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