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钦差抵达南燕州府,竟然也不曾先休整半日,当日就传出消息,接连不断向州府衙门、安平县衙门还有提学衙门三方索要一切相关卷宗。
贾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激动不已,在家中高兴地搓着手直转圈。
贾母却还带着些忧虑:“你说,咱们就这么干等着?”
贾父闻言,脚下暂停了片刻,抿了抿唇。一拍脑门,指向自己的发妻,高兴道:“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咱们得动起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话说完,眼睛一转,想起了什么,开始呼喊:“来人,备马!去把少东家叫出来,让他跟我一起去钦差大人面前递交诉状!”
下面仆人应着声,立刻忙碌起来。
贾母不过看着贾父在房间中来回转圈,心烦意乱罢了,谁料他竟然想一出是一出,连尚未完全恢复的宝贝儿子都要叫上,着急地跺了跺脚,却也只能在他身后叮嘱:“千万当心!”
又害怕儿子出事,赶紧补上一句:“注意点儿志宇,别让他再受刺激了!”
贾父却已经走远,听不到了。
诉状是没有的,还得现写。
贾家只有贾志宇一人书读的不错,可以写个不错的诉状,奈何他现在状态实在无法动笔。
贾父先带着他去了南燕州府内最有名的代笔先生那里,请代笔先生好生写了一份诉状。
拿给贾志宇看:“儿子,你看,这是咱们的诉状,这一次,一定要彻查楚峰科举舞弊的事,将今科解元之名,还给你!”
贾志宇听到旁的还好,唯独听到“楚峰”二字,立刻就像是着了魔:“楚峰舞弊!楚峰舞弊!”
见儿子这样,贾父又是一股子悲从中来。
可眼睛一转,又将拿着诉状找代笔先生改了改:“这里,将我儿子失神之症也写进去,就说是因为想不通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子压了名次,受了刺激,这才得了失神症!”
代笔收了钱,自然无有不可,哪里管这是不是实情,提笔挥毫,不过片刻,就按照贾父的要求改了出来。
看着改动后的部分,再看看听到楚峰这个名字后再次失神的二子,贾父狠狠咬着后槽牙。
他贾家能不能一举翻身,从此彻底从商贾之家转为耕读之家,就在此一举了!
马不停蹄地带着诉状和儿子去了钦差大人下榻的驿馆。
远远看到有钦差仪仗在驿馆门前,立刻从马车上下来,抓住贾志宇的手腕,当街扑通一跪,口中高喊:“草民有冤情,求钦差大老爷做主!”
贾志宇一路坐车过来,又略微恢复了些神智,见自己爹这般模样,又见周围渐渐聚拢起人群,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只觉面皮发紧发烫,不肯跪下不说,还试图将自己爹也拉起来:“爹,你起来!”
可谁料贾父竟然使出了全身力气,死死拽住贾志宇,甚至还猛地一用力,把人往地上一拽。
贾志宇一个踉跄没站稳,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贾父见到周围人群越来越多,神情也愈发激动起来,口中开始高呼:“今科秋闱亚元有冤情!求钦差大老爷做主啊!”
周围人群听到这一句,更是沸腾起来。
今科秋闱亚元,那可已经是举人老爷了,竟然也要如此当街跪地哭着喊冤,这得是多大的冤情啊。
贾父拽了拽贾志宇,带着他一路膝行着往驿馆的方向走。
吵嚷之声沸腾,自然传到了驿馆里。
只见驿馆门前一阵骚乱之后,有个衣着整肃的差人出来,走到贾父和贾志宇一对父子面前,抬起手来,制止他们继续膝行向前:“二位钦差大人今次来南燕州府,乃是为了彻查今科秋闱舞弊一案,若有冤情,请去州牧府衙。”
一听这话,贾父登时立刻来了精神,将诉状从怀里拿出,高高举过头顶:“钦差大老爷明鉴!差爷明鉴!我今日带犬子来,正是为了今科秋闱舞弊一案喊冤!”
那差人听到这话,一时愣住,本能似的往身后看去。
贾父立刻顺着差人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
虽然身上没穿着官服,但那气度,绝不是寻常人家有的。
贾父猜对方就算不是钦差大人,也是钦差带在身边的亲信,当即捧着诉状,飞快地起身,一溜烟略过差人,跑到那人面前,又是扑通一声跪下,把诉状高高举起,声带哭腔,语带颤音:“求钦差大老爷给我们贾家,给犬子贾志宇,做主啊!”
那人面色阴沉,嘴角微微下沉,近乎习惯性地将自己的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见到贾父跪倒在自己面前,脸色半点儿没有变化,只是给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一旁的差人立刻惶恐不已,急忙上前,一把将贾父拎起来。
恍恍惚惚的贾志宇见到自己爹起身跑开,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慢慢站起身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直到看见贾父被人拎起来,这才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护住自己亲爹,口中惊呼:“爹!”
那个面色阴沉的官员,见到贾志宇冲过来,脸上神色变了变,却还是先抬起手来,捻了捻自己的胡须,这才指着贾志宇开口问道:“你,我问你,你就是今科亚元贾志宇?”
差人听到钦差大人发话了,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松开了拎着贾父衣领的手。
贾父直接跌到贾志宇怀里,两人一起跌了个屁股蹲。
但贾父好歹甚至清醒,急忙拉着贾志宇往那个钦差大人身边凑了凑,老老实实跪下:“回大人话,这正是犬子,今科秋闱亚元贾志宇。”
于向文皱眉:“我没问你。”随即又转向贾志宇:“你现在已经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
可贾志宇经这么一番闹腾,分明又严重了些,愣愣的没有反应。
贾父急忙将诉状递上:“钦差大人,犬子因为科举舞弊一事,受了刺激,得了失神症,现在……现在……整个人呆呆木木,没了心气儿啊!”
于向文闻言,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挥了挥手,示意身旁差人将贾志宇扶起来,并将贾父手中的诉状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