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北元的音量骤然提高,低吼道,“如果我知道她还活着,她现在是谁的妻子,还不一定!”
可是他不知道,所有人将他瞒的死死的。
她不认识他了,她看他的眼神完全的陌生。
曾经跟在身后甜甜喊五哥的人,再也不会再喊他五哥。
也许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喊自己一声五哥了。
“五少爷,有话咱们先回去说好吗?你看这雨这么大,你的身子骨受得了,老太爷的身子骨受不了啊!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薛茵没办法了,只好用晋老太爷来劝晋北元。
听到薛茵的话,晋北元缓慢的转过了头,朝着晋老太爷望去。
肆虐的风雨中,杖朝之年的老人,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泪水,痛心疾首的看着他。
那单薄的样子,似乎风稍稍一用力,就能将他吹跑了。
终于,晋北元挪动了一下身子,慢慢的从地上起来。
佣人见状,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然而,她们的手还没有碰到晋北元的衣服,一米八六的男人,忽然‘咚’的一声昏倒在了暴雨中,所躺的地方正是当年宝儿坠楼之处。
所有佣人顿时乱作一团,晋老太爷冲上前,焦急的喊道,“小五,北元,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昏倒的男人,任凭晋老太爷怎么呼唤,也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和地上的阴影融作了一团。
薛茵和另外几个佣人上前劝老太爷,“老太爷,您先回屋吧。我们马上就把五少爷抬回去,您别急。”
就这样,晋老太爷被人拉走了,晋北元被人抬回了屋。
很快的,医生来了,给昏迷的晋北元检查了身体。
一番诊断后,医生道,“五少爷肝气郁结,是心病,又淋了暴雨,现在有些发烧了。我先给他输液退烧,其它的事情等明天醒来再说。”
晋老太爷没有说话,眼泪汪汪的看着晋北元。
晋家最纨绔最风流的是他,晋老太爷一直以为他这个孙儿,这辈子都不会为情所困。
可临了临了却没有想到,他早已被感情困的死死的,所谓风流纨绔,不过是他一直在遮掩一段提也不敢提,想也不敢想的噩梦。
晋北元这样,他这个做爷爷的,真的心疼到了骨子里。
可是心疼,又能怎么办呢?
宝儿,宝儿啊……
那个明艳动人的小丫头,喜欢她的偏偏是家里最偏执的两个人。
现如今,宝儿已嫁了大孙儿,他总不能因为心疼五孙儿,就勒令大孙儿让。
人家已经是夫妻了啊!
晋老太爷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薛茵苦口婆心劝了很久,才将老太爷哄回屋休息。
回到房中的晋老太爷,一夜未眠。
窗外,风雨更急,春雷的声音好似要将整个苍穹撕裂似的。
屋内,输着液的晋北元,被困在了梦魇当中。
那是一年春日,年仅八岁的小丫头横坐在锦鲤池上端的石桥上,手托着腮,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小说,还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喂,小朋友,这么小的年纪,念这种东西,谁教你的?”他放学归来,远远的听到她的声音,忍俊不禁的将书从她的手里抢了过来。
“四哥藏的书,我偷来的。”很显然,小小年纪的小丫头,并不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眉头皱的紧紧的问,“五哥,这都什么意思啊?又是两姓又是缔约,还什么桃花啊家的瓜的,这又跟鸿笺红叶什么关系呢?还有还有,这个字读什么啊?瓜什么绵绵?四哥怎么爱看这种书啊!头昏啊头昏!”
她在学校听老师讲古寺就已经头昏脑涨了,也不知道四哥怎么看得下去的。
“小丫头,年纪不大,好奇的东西蛮多。”少年敲了敲她的脑门,一字一句的给她解释道,“这个字读 é,瓜瓞。这一整段话的意思是,不同姓氏的两家联姻,在一起缔结婚约,结成良缘,是得称的匹配。桃花盛开之际,正宜婚嫁,预料将来一定子孙像瓜蔓绵延,子子孙孙世代昌盛。将白头到老的约定书写在纸上,像红叶题诗一样的天赐良缘,记载于鸳鸯谱上。以此证明。”
少年说,“这句话,是出自民国时期的婚书上。说的是两个人结婚的事情。代表了以后对婚姻生活的无限憧憬。”
“结婚?”小丫头继续手托着腮,眼睛中星光熠熠,“原来结婚这么浪漫啊!”
“……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浪漫’,小小年纪,懂的挺多。”
“是四哥跟我说的。他说两个人谈恋爱,待在花下啊最浪漫,一辈子像鸳鸯,那就更好了。五哥,你说,我要是长大了,会不会也有人带着我去看花,跟我做鸳鸯,在桃花盛开的时候跟我结婚?”
少年又敲了敲她的脑门,一阵无语,“还看花,还做鸳鸯,还桃花盛开的时候跟你结婚。小丫头,你清醒一点,你才八岁,八岁啊!”
小丫头不爽的揉着被他敲过的脑门,腮帮子都气肿了,“都是四哥说的,要打你去打四哥去!总打我干什么,打傻了,你娶我啊!”
小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经过了四哥的熏陶之后,也知道傻了之后是不好嫁出去的。
那少年的他,听了她的话,安静的端详了好久好久,直到小丫头都忘记了前面说了什么,拿着一根树枝跑去锦鲤池戳锦鲤玩了,他才回过神来,轻轻的对她丢下了一句,“我娶。”
你若长大,打傻了,我负责。
……
天,渐渐的亮了,暴雨也慢慢的停了。
一夜暴雨过后,梨园的花被打落了大半,残枝花瓣落了一地。
蓝雪竹还缩在床上睡着,小脸恬静美好。
晋青阳则靠在榻榻米上,将窗子推开了半边,单手支着额头,凝视着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景色。
恍惚之中,少女明艳的身影从梨花深处而来,欢快的跑到了他的怀中,仰着小脸兴奋的说,“青阳哥哥,青阳哥哥,我今天看到了一句话。特别特别的浪漫。”
“……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是浪漫?”他弯下腰平时着小人儿,满眼宠溺的揉着她的头发。
“我就知道!”小丫头高高的敲着下巴,一脸的兴奋,“不信,我背给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