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良心说,听雨轩的布置和环境在整个陈府算是极好的。
整个院落,从里到外皆是井井有条,两旁侍奉的婢女下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近侍婢女,那种浑身透出来的气势和举手投足的周到礼仪远远不是后杂院那干人能比的,云倾跟着如月把听雨轩逛了个遍,接着又将陈蒻玉平时的忌讳与爱好全部记清楚,辞别如月,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后杂院。
陈三娘还真是狠啊,后杂院与听雨轩隔得那么远,几乎是要把整个陈府都绕个遍,往后她服侍完陈蒻玉,便要走好久才能回到自己的住处。云倾想着,早晚有一天,一定要想办法搬去听雨轩。一来自己不用每天东奔西跑的,二来,也可以离浮芳远一点。
陈蒻玉再怎么着也能震住陈三娘,云倾就不信,她去了听雨轩,那些人还会朝她下毒手。
云倾刚回到住所,打开门听到咯嗒一声,还未等到抬头便有水冲刷下来。
冰凉的井水狠狠落下,从头到脚,还未完全适应这个冰冷的温度,云倾浑身因为寒冷而颤抖起来,不停地打喷嚏。
她抬头看着支在门上的木桶,上面还缓缓流淌着细小的水痕。
她倒是不生气,被这么一捉弄,浑身都清醒了,慢慢走进屋子抓起白布擦拭起来。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老把戏了,那些女人还拿来用在她身上。
云倾用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外偷偷摸摸看着她的那些女人,心想,这些人如此仇对她不过是因为浮芳一直在造谣对她不利的事情,只要稍微施一点手段,将她们收为己有,那岂不是天大的美事?
云倾看着腕间那莹润的玉镯,还是方才陈蒻玉赏赐的。她现在除了这个,其他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莫说随意将主子赏赐的东西随手转赠给别人在府里是死罪,就算她真的有胆拿去贿赂那些人,一个玉镯又怎么够……
她叹了口气,果然这种事情,还是得慢慢来,才能拉拢人心。
恰时,浮芳一脸笑靥迎人走了进来。
云倾心头浮一层一样的感觉,那种从心底里产生的深深抗拒导致她皱起了眉头,“你来干什么?”
“云倾,我是来找你的。”
浮芳第一次那么柔声说话,好像烟雨朦胧的江南女子,细声细语。
云倾内心一阵作呕,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在这里这么久,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找我?”
“云倾,”浮芳牵过她的手,露出一抹温和微笑,“前些日子都是我不好,处处陷害你,你可别跟我一般计较呢。”
云倾诧异地看着浮芳,心想,从前那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甘于低头认错了?
“你,又想搞什么鬼?”
“云倾,你可别误会我啊,我这一次可是诚心想跟你认错的,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是我被权力熏了眼,我处处找你的茬。云倾,对不起。”浮芳的面色诚挚恳切,云倾狐疑地看着她那张清秀的面容,却透不过那双圆滑的眼睛。
“你有这么好心?”云倾挑起眉头,看了一眼浮芳。
“云倾,当初陈三娘以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才不得不听她的话。在这个陈府的后院,唯有讨好三娘才能生存下去。”
浮芳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八岁被继母卖到这里去服侍大夫人,可是大夫人死得早,老爷动怒以为我们没有照顾好大夫人,便将我们所有人都赶去后杂院。你也知道,去了那里的人,几乎没有重见天日的可能,我只好讨好三娘,为她卖命。”
浮芳越说越伤感,抬起衣袖轻轻拭泪。
云倾原本堤防的心瞬间倒塌,看着涕泪交加的浮芳,内心似乎被触动了,好像回到了最初在程府和爹娘生活的日子,眼眶渐渐湿润了起来。
“原来你这么可怜,还是被从小卖到这里的……”比起前世的程潆,八岁的时候她还穿着锦绣华服,享受着一群下人的巴结。饿了有饭吃,渴了有水喝,冷了有衣服穿,还都是上好的佳品,日子好不快活。
这一世她亲身经历了奴婢的生活,才知道那些身份卑微的人活得有多不容易。点点滴滴都是靠自己的双手争取来的,整天都要担心下一顿有没有饭吃。
她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浮芳的后背,柔声道,“别哭了,都过去了。陈三娘那种人,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浮芳抽噎着,“云倾,谢谢你,我以前那么对你,你还肯相信我。”
云倾笑了笑,细想来,浮芳好像也没那么坏,如果都是受人指使,那么错不在浮芳身上,她又怎么能将火气都撒在浮芳那里呢?
浮芳揉着红肿的眼睛,应声道,“陈三娘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压榨索取,自己却一点也不付出。每次有什么好事都是她一个人争了光,有什么坏事便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来。云倾,再这么下去,该有多少人像我这样啊。”
云倾点点头,“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陈三娘这样的人留在这里还是会不断地祸害下人。你放心浮芳,我会想办法的。”
“今日之事……”
云倾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微微一笑,“今日什么也没发生,三娘更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你且放宽心,出了事我担着。”
浮芳满意地吸了吸鼻子,敛身作揖,浅蓝色的裙裾绽开,宛若一朵出来的花朵。
“那就,等云倾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