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芳突然之间的转性，令云倾有些措手不及。她上前托起浮芳，“都是下人，这么拘礼干什么，只要你不再帮着陈三娘做坏事，我便原谅你。”
“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好，我现在每天午夜梦回总是梦到那些被我害苦的人，看着那些狰狞的面孔，我心里多害怕啊！”她泪凝于睫，眼中流露出悲恸。
云倾叹了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只听见门外一阵笃笃的叩门声，忙扬声问，“谁啊？”
门外之人不作答，云倾起身去开门，门外赫然站着一位男子侍从。
浮芳看了一眼，脸色煞白，“小……小顺子。”
小顺子皱起的眉头，看着屋里的浮芳喝到，“你这个坏女人来这里干什么？云倾，她怎么会在你房里？”
小顺子？
云倾脑海里有一抹模糊的印象，之前陈三娘说老祖宗下令杖责她，是小顺子手下留情留了她一口气。这么说来，这位小顺子跟云倾该是至交的关系。
原来在陈府里，云倾还有这么一个朋友，并非所有人都与她敌对。她松了一口气，伸手相邀，“进来说吧……”
浮芳表现得极为激动，马上便挽手告辞，出门的时候死死瞪着小顺子，那眼神好像在警告什么。
小顺子呸了一声，转过身来问云倾，“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倾淡淡一笑，伸手提起茶壶斜斟满一杯茶水递给小顺子，“没什么……”
“云倾，她害你害得还不够吗？你可别忘了，当时是谁要置你于死地。浮芳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就是一直执迷不悟呢？”
“小顺子，我的事情自然会自己解决，我有我的苦衷。”
“苦衷？大少爷回来那么久却因为你一病不起，你也不去看看他，云倾，你真是狠心。”
云倾惊诧地回道，“病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只顾着大小姐的事情，你关心过大少爷吗？如果你有心留意，在陈府里那么大的事情你也会不知道？”小顺子失望地看着云倾，“你怎么变得那么无情了？”
云倾内心焦躁却不知道如何表现出来，她本来就不是云倾，她是程潆啊，她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一个人，有各自不同的性格。她根本就不记得云倾的往事，她被现在这些莫名奇妙的一切事情弄得不知所云。
“云倾，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你就应该去看看大少爷，他为了你付出了多少，老祖宗的事情一直都是浮芳她们有意陷害你，大少爷听到这件事情之后立马快马加鞭从那么远的蕲州赶回来，你怎么还忍心责怪他？”
我没有……
她急于辩解，最后终于无力缓缓说道，“即便我想去，我也没有能力去，大少爷的住所，哪里是我一个婢女可以随意进去的。”
小顺子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明日，你便拿着这块令牌去，就跟他们说是大少爷吩咐的，没有人敢拦着你。”
她伸手接过，掌心里传来牌块冰冷的触感。
就算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那我有事我先回去当值了，你可要小心点浮芳，她那个人向来都是精明得很，你自己留个心眼，怎么说也得防备点……”
她点点头，领着小顺子拐出后杂院，恰巧是午时时分，她也该去听雨轩了。
穿过红漆长廊，玉石假山旁别相错，锦楼的窗棂镀上一层经年的尘埃，她穿过花园，走向那个决定她日后命运的住所，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
如月已经恭候多时了，看到她的时候上下打量。云倾今日穿的是听雨轩的青蓝裙裾，梳齐整麻花辫，白玉兰花雕簪轻挽起，露出饱满额头，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如月笑了笑，看到云倾的时候总是好像回到最初在陈府里打滚摸爬的青涩年少时光，她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平步青云的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想到最初身为小侍婢的日子。
暖阳射到青瓦片上旖旎了一片光晕，云倾走的一步步都如同置身在云端，眼前笼罩在光晕中的一切都令她有点朦胧的感觉。
“大小姐说了，你总是在听雨轩与后杂院来回奔波终究不是好事，想让你搬回听雨轩来住。”如月温婉说道，静待云倾回复。
“大小姐真是操心了，奴婢这几日来回折腾的确身子骨也吃不消，正想找大小姐上个恩典呢，没想到大小姐菩萨心肠，连这个都顾及到了。”
云倾正想着如何让陈蒻玉同意她来听雨轩住，一路上冥思苦想也没有丝毫头绪。怎么说她也就算是后杂院里爬上来的，在听雨轩一干人等中只能算是最低等的下人，陈蒻玉怎么就对她这么关照呢？真是令人想不通。
不过，这天大的美事既然都降临到她的头上来了，她若是不接受，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呢？
“很好，”如烟赞赏地点点头，“日后你跟着我好好学习，定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云倾敛身作揖，“多谢姐姐提点。”
如月带着云倾进屋，初夏时分已经渐渐开始一点点燥热起来了，陈蒻玉坐在檀木椅上轻摇薄纱扇，上面绘了初绽开的娇嫩桃花，室内一片清爽，微风浮动薄纱水帘。
“如月，我这几日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你去府里找找郎中过来。”陈蒻玉掐起一颗冰镇提子送入嘴边，慵懒开口。
如月面色尴尬起来，“小姐，府里的郎中都被三姨太唤去了……”
陈蒻玉皱起柳眉，“府里那么多的郎中都被叫走了？”
“是。”
哐当一声，陈蒻玉长袖扫落桌案的上东西，阴晴不定冷声开口，“三姨太？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侧位，怎么如此放肆。”
“小姐您有所不知，昨日三姨太被查证怀胎两个月了，老爷听闻，开心得不得了，吩咐府里任何人都要小心谨慎，但凡一切事务都要忍让着三姨太……”
陈蒻玉冷哼一声，“就凭那几个庸医的一面之词，我爹就准备把她宠上天了？可别过几个月又来耍个什么手段说孩子没了……”
“哎哟我的小姐，您可得小心点，要是被人听到传出去，那还了得，现在府里的人都不敢招惹三姨太，就怕三姨太一个生气，弄得鸡犬不宁呢。”如月心疼地劝慰，“如今这个局势，小姐实在不能太冒险，老爷的态度摆在那里，小姐虽然是嫡出，又自小受尽宠爱，可是归根结底，大夫人去世得早，这些年若不是老爷顾及着大夫人的夫妻情分，小姐您难免像其他少爷小姐那样被厌烦呢，咱们还是小点心为好……”
陈蒻玉心中仍有不忿，“那我这头疾又犯了，我就要忍着气自个儿弄坏自己的身体了？”
“小姐别怕，再熬也就是几个月，到时候那个女人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就有好戏看了。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去外面请郎中回来。”如月话锋一转，张声道，“阿碧……”
“慢。”云倾恰时站了出来，俯身跪在殿中央。
陈蒻玉斜睨着他，“云倾？你有何事……”
如月在一旁挤眉弄眼朝云倾暗示着，不要妄自行动。
云倾虽然看懂了却不愿意放过这绝好的机会，淡淡开口，“奴婢自小随着父亲学习，倒是懂一些医术，小姐若是不嫌弃，奴婢愿意斗胆一试。”
前世程潆身出程府，出世那一日雪山的道士路过瞧着她面相投合，便赠了她一本医书，说是日后必定有用。程府的人只感觉很奇怪，问他，他却不说什么，等到那道士走了，程府的人方才醒悟过来，原来那是雪山的清引道长，医术闻名天下。
程潆自小便对医术十分感兴趣，三岁能识药草，五岁能号脉，再过几年便能妙手回春，名扬晋都。别说是小小的头疾，就算是濒临死亡的人，只要尚有一丝气息，就能在她的手下存活。
可是现在，她要以云倾的身份接近陈蒻玉，首先就得做点什么来赢得陈蒻玉的关注，这一招虽然是剑走偏锋，但是她不得不冒这个险，放手一搏。
“哦？”陈蒻玉挑起眉头，“倒是有点意思，你这丫头还会瞧病。罢了，既然是我们听雨轩的人，那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你说说如何是好？”
“不知小姐的头疾有多严重，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细心询问道。
“年前一次淋雨，过后便时常这样。额角总是隐隐作痛，难受得无法入眠。”陈蒻玉幽幽叹了口气，“找了好多次郎中都是这次好了，下一次又开始犯了，实在是无用。”
云倾忧声道，“淋雨？大小姐怎么可以淋雨呢，那想必是那次受了寒，刺激到神经了。”她上前挽起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搭上陈蒻玉的皓腕，感受指尖下跳动的脉搏。
“举之有余，按之不足。” 她低喃道，“这倒是风寒性的头痛了……”
“头疾分很多种，先前那些郎中定是千篇一律相视，没有对症下药，自然无法根治。小姐这样，显然是风寒性的头痛，小姐贪凉，自然是时常会隐隐作痛。”
“那，可如何是好？”陈蒻玉看她说得十分在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奴婢开一张方子，小姐可吩咐下人去药房抓药。都是些常见的药，街上任何一间药铺都可以取到。”
陈蒻玉朝下人吩咐道，“带纸和笔墨上来。”
“是。”
云倾挽起袖子沾了沾笔墨，用蝇头小楷规矩写下了：川芎，荆芥，白芷，羌活，防风，薄荷，细辛，葛根，甘草。又写上了各取几钱，佐以清茶调下。
轻轻搁下毛笔，下人接手而去。
如月上前，“奴婢这就让人去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