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蒻玉点了点头,领了方子的下人就退了下去。她赞赏地看着云倾,“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到时给我这听雨轩增彩了。”
云倾忙敛身,“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拙计怎么能入得了小姐的眼。只恳求小姐能够身体平安,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如月。”陈蒻玉偏头去叫了一声,如月领会出屋去,须臾端着红木盘上来,云倾这才看到里面都是金雕银饰。
“这些薄礼是我赏赐给你的,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了。”云倾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木盘,微弯起嘴角,“多谢小姐赏赐,如果没有什么事,奴婢便下去煎药了。”
陈蒻玉摆了摆手,云倾顺势退了下去。
她端着木盘茫然不知往哪里走,一抬眼看到如月就在眼前,“你啊,今日居然这么冒险,我还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呢!”
云倾笑了笑,“能够服侍小姐是我的荣幸,我既然会医术就不能瞒着,治不好是我无能,治得好……”
治得好,又怎么能少了如月姐姐的功劳呢……
如月听了这句话,喜形于色,“瞧妹妹这话说的,姐姐可听得不太懂啊。”
云倾将怀里的赏赐珍玩双手奉上,“妹妹有今日都是姐姐一首提点,得了好处还能少得了姐姐?姐姐若是给妹妹面子,那便收下吧”
“哎哟我的傻妹妹,大小姐赏赐的东西我怎么敢要呢……”
云倾轻柔地将木盘推进几分,循循诱惑道,“你不说,我不说,大小姐又怎么会知道呢?”
如月本来就不是什么立场坚定的人,看到云倾这么乖顺正中她下怀,她也不好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倾伸手将木盘里的首饰拨了一大半给她,还要继续的时候被如月制止了,“在府里处事不容易,你留着一些打点吧。”
“如月姐姐还真是客气,只求姐姐日后替妹妹仔大小姐身边多多美言几句,妹妹就心满意足了。”
“妹妹这么乖巧听话,姐姐说什么也会帮着提点的。倒是你还那么年轻,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姐姐。”如月掩嘴偷笑。
“姐姐折煞奴婢,我这就去为大小姐煎药。”
“往前走拐五步就是厨房,你去吧。”
“妹妹告退。”
云倾返身朝着如月指领的方向走去,内心一阵唏嘘,陈蒻玉出手不凡呢,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厨房,方才那位青衣女子都已经将药材卖了回来,递给她,“药材已经买回来了。”
她伸手接过,须臾从衣袖里拿出刚刚剩下的一点首饰中挑出一个玉镯,“好妹妹,真是辛苦你了,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青衣女子面容欢喜接过,“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听雨轩的姐妹,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眼疾手快地伸手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
云倾温婉一笑,“还望日后照顾着点妹妹……”
“我叫阿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呀。”
“好,那就劳烦妹妹了。”
阿素领着玉镯欢喜地蹦跶出去了,临走之前不忘告诉她,“小姐喜欢那个菊花瓣盏,你要留心啊。”
她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抡起袖子拿起斧头用力地将柴劈成两半,很坚硬的木头,她几乎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去挥舞斧头,忙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她从前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力气活,真是不知道劈柴有这么辛苦。手都快磨破一层皮,才砍了那么点柴。
她从另外一个火炉那里引了一把火过来,然后将劈好的柴一点一点扔进去,看着内里跳动的火焰和周围渐渐升高起来的温度,她额间沁出点点汗滴。
噼里啪啦的火焰跳动声音,在不停地吞噬着木柴,一股浓烈的烟喷涌而出。她急忙掩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眼睛很酸涩,好像有眼泪要涌出来,她很难受,却不停地将木柴扔进去,烟熏雾绕之中她好像回到前世,程家的那个厨房,那些回不去的痛苦记忆。
程潆十岁那年曾经有一次因为打碎了姨娘最喜爱的花瓶而被罚在后厨房那里不许吃不许喝度过一个晚上。
偌大的厨房里寂静无人,她就坐在那里抄写着女戒,肚子突然饿得咕咕叫。她郁闷地环顾四周,厨房里除了一点生菜就没剩下什么了。
她摸了摸小肚子,叹息一声,低下头继续抄写着,手指已经很疲劳很酸涩了。
“喂!”
一声低叫惊吓到了她,她慌忙抬头,看到支在门口的苏澈。
“咦,你是怎么进来的?”
“今天师傅教了我一招,我御着轻功进来的,哈哈,那感觉真是挺舒服的。”
“阿澈你会飞啦?”
苏澈撇撇嘴,“笨丫头,那不是飞,那是轻功。”
“哦……”
“你知道轻功是什么吗?”
“会飞……”她想了想,回嘴道。
苏澈嘴角抽了抽,“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
咕……
“什么声音?”
程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肚子它在叫哦,好饿啊……我都没吃东西呢。”
苏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早就听你那小侍婢说了,你看我还给你带吃的来了。
他拿出油纸包的馅饼,“这个可是我叫御膳房做的,包着你最爱吃的馅。”
他一打开,那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传了出来,弥漫一室。
“哇,阿澈,快给我。”
她就像饿了好久的孩子,,伸手想要争抢苏澈手上的美食。
“好啊,你拿得到就来拿啊!”年少的苏澈跟程潆的身高本来就有好大一段差距,程潆踮起脚尖张牙舞爪半天也没能抢到,最终如同泄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
闷闷不乐道,“阿澈,我是真的饿了……”
“给你,”他将那包裹着的烧饼递给程潆,程潆不顾形象大口大口吃起来,皮薄馅酥,入口皆是浓浓的味道,她是真的饿坏了,吃得太急就噎到了。
苏澈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慢点吃,你喜欢,下一次你爹带你入宫我叫御膳房的人天天给你做。”
她点点头,又啃起了烧饼。
苏澈看着她别扭的字体,大小不一,讥笑了起来。
“你看看你这个字写得跟狗啃一样,你写字就不能好看点吗?”
她摇了摇头,“不行啊,你可得试试一直坐在这里抄那些破书。”
苏澈笑了笑伸手刮着她娇俏的鼻子,“好啊,那我帮你写吧。”
她胡乱地点点头,抬头看着满天的星光,一转头还有他在帮着她抄书,程潆痴痴笑了出来,她曾经想如果一辈子都这样该有多好啊,没有权势纷争没有对立的角度,我们还是年少的样子,单纯地做个孩子,岁月安详,多好啊。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样陪着自己了……
她回过神来,不知道是烟熏了眼还是回忆潮涌,清泪源源流出。
年少的宠溺和呵护,再也不会了……
她抬起衣袖拭泪,可是泪水还是不可抑制,她想起那个孤冷的牢房,想起爹爹死前那不肯弓起的腰背,仍旧直挺挺地狰狞地不肯低头,她想起那一把火燃烧了昔日的程家府邸,烧毁了她所有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人所赐……
她紧咬下唇,即使她身在陈府,可是每每一想到他,心口就开始疼痛,他的背叛就好像利刃一点一点剜心镂骨,却没有血流出。因为那些血都已经随着泪水干涸,伤口无法愈合,牵扯就疼痛。
袅袅烟雾之中,她执着蒲扇狠狠地晃动,任凭泪水流泻,泪眼朦胧。
是门外的轻叩声令她回神,“姑娘,药煎好了吗,小姐的头疼又开始了。”
“这就来了。”她应了一声,起身掀开药的盖子,却忘了拿布垫着手指袭上熟热的温度,她嘶的一声慌忙甩开盖子,滚滚疼痛在指尖流淌。
她抬起手,白皙的手指已经红肿起来。云倾只好忍着疼痛将煎好的药倒进另一个杯盏,找了一个托盘放进去,方才被烫到的手指颤抖着端好出门而去。
如月正站在外面焦急地来回走动,“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下午头疼已经变得严重了,你快去看看。”
“好。”听到陈蒻玉痛苦的消息,她内心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却不能流露出来,只好装作焦急的模样连声应和。
二人快步走到正殿,陈蒻玉正虚躺在踏上,因为头疼而呻吟不止。
“小姐,药来了……”如月上前心疼地说道。
“快快……”陈蒻玉已经说话都不完整了,断断续续的。
云倾端着托盘上前,如月伸手接过,用勺子舀起来在嘴边轻轻来回吹着,凑到陈蒻玉嘴边,“小姐,喝了药看看会不会好些……”
陈蒻玉莹润的嘴唇现在已经白涩起来,张开嘴喝下一勺药水,满腔的苦涩味令她眉头皱了起来,如月这才想起来连声唤着下人将蜜饯拿上来给她吃,“小姐好点了没?”
云倾上前,伸出手指轻按揉着陈蒻玉的额角,来回揉画,这样按压穴位使血液流淌不至于淤积,对她可能会好一点。
陈蒻玉点了点头,再含下一口药,“好……好多了。”
云倾说道,“小姐,喝了药以后好好睡一觉,日后尽量少碰凉水,少吹风,下雨天也要多防备些。”
“好……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歇息。”陈蒻玉显然是累极乏了,闭上眼睛虚弱地说道。
“奴婢告辞。”如月差遣那一干人下去,自己则守在殿门口。原本室内左右站满的侍女得到指令之后都连声应和作揖,退身下去。
“如月姐姐怎么不下去歇着呢?”云倾本来走远了又折回来,好奇问道。
“傻妹妹,姐姐是近侍婢女,怎么能跟你们一样就这样走了呢?万一小姐醒过来要喝水要吩咐怎么办呢?姐姐得在这里守着,等到小姐醒来呢。”如月慢慢跟她解释。
“那姐姐要在这里等多久啊?”
“不知道,也许很久,也许一会就醒来……”她目光茫然地望进殿内,或许,这就是做奴婢的命吧,这辈子就只能栽在这里。
云倾隐隐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哀,“那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后杂院了,我明日便搬过来这里,就可以帮姐姐分担事务了。”
“嗯,你去吧。”
云倾三步一回头,看着如月徘徊在门口,叹了口气,她离自己的目标还那么远,遥不可及的复仇计划,究竟多久才能是实现?她又何时才能再见到那个人?用这样的身份,去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