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一下,魔灵震慑出的魔气将顾倾和指天震开,指天猛地回旋径直插在了一颗梨花树上,而顾倾也在空中一个翻身,甚至翻出了阵法的范围。
赵衍被魔灵这么一个反攻,倏然间呕血而出,猛然脑袋一个哐当,体力不支地单膝重重着地,单手扶着心脉,已然感受得到自己那开始不正常的心跳。
但他还是伸手两指置于额前,念动符咒,继续催动着还未失效的血符。
那魔灵忽然间狂躁了起来,却在阵法里无法自如,阵法与符咒双重的控制,叫他挣扎了一段时间后,便重重倒在阵法上,不得动弹。
倒下的那一瞬间,赵衍又是狂喷了一口血瀑,整个人已经无力单膝跪坐在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腰间的银铃重重砸在地上
顾倾看到了赵衍倒下的瞬间,霎时不知为何,心中一揪,双瞳震动,倏然有心绞般的疼痛,他自己也对如此感觉甚是陌生,甚至觉得诡异,可看着赵衍倒在那里,他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就想往赵衍的身边冲过去,仿佛晚一步他就会悔恨终身。
“赵殊途!!”
顾倾着地时猛地放下了他一直珍视的灵剑,看也不看一眼,只是视线集中在赵衍身上,只顾着扶起赵衍,把他护在自己怀里,看着他嘴边渗血,已经半昏迷的状态,顾倾瞳孔微缩,或许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疼……
而且好似对赵衍的这种心疼,与生俱来。
他不过与赵衍之间,相识两日。
“赵殊途,你怎么样?不能睡。”他晃着赵衍的身体,生怕他昏迷过去。
赵衍在朦胧中,透着并不明朗的月光,好像不经意间瞟到了顾倾那张清冷高贵,神祇不可侵犯的脸上,竟然会有皱着眉头,神色慌张的时刻,他的双眸,此时此刻正集中在自己的身上,那一刻,赵衍看到的这张脸,仿佛是穿越了几世的一张遥不可及,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孔。
“那,个鬼东西,搞,搞定了没有?”
顾倾转眸看了眼在收拾阵法的昆吾弟子们,他们合力在将魔灵分散收入各自的玉瓶里,便对着赵衍点点头:“已经结束了。”
赵衍自己摸了摸胸口,脸上一瞬间还有痛苦的表情,但转而又呵笑了下,“嗯,真棒。”
赵衍晕了过去。
顾倾一怔,而抬眼看到站在浮生阁门外的毛寒子,看着毛寒子凛若冰霜的模样,又看着晕倒在自己怀里的赵衍,没有一丝犹豫,便把赵衍横抱而起。
意外的,赵衍很是单薄,于他而言也相对轻盈,并不费力。
他抱着赵衍走到毛寒子的面前,道:“前辈。”
毛寒子对顾倾并非厌恶,但也绝没有想过要熟络,此时此刻重要的是自己的徒儿,所以他也没有介意让一个昆吾的仙师进入自己的浮生阁。
毛寒子为赵衍疗伤,祛除被反噬的邪气,稳住他的心脉,让他可以安神入眠,不为邪魔侵扰了梦魇。
而这一整夜,顾倾没有与毛寒子多说什么话,更没有留意浮生阁里的任何陈设以及外面的璇玑,他只是端坐在赵衍的床边,默然打坐,调整灵力,也看护着熟睡的赵衍。
他一边调整自我灵识,一边也回想起方才的一切。
为何会那么自然而然?他对赵殊途的担忧与心疼,从何而来?为何而来?赵殊途受伤,对自己来说是何种影响?
直至翌日旭阳升起,顾倾才被毛寒子唤到了内室,依旧是那编钟旁,茶台上。
“浮生阁在世人眼里,是邪术,不正之地,除了偶尔当今圣上会来浮生阁小坐,并没有人敢进来此处。”
顾倾看着毛寒子熟练地煮水沏茶,又看着焚香,炊烟袅袅,方才稍稍打量了下四周,尤其编钟最为令他诧异,此地虽极少有阳光照射,却并没有那般阴森邪魔,常人不敢靠近。
“前辈此处,甚为幽静,是个避世清修的好地方。”
毛寒子呵笑了下,轻轻为顾倾奉上了一盏清茶,一边扯着沙哑的嗓子道:“大半辈子了,只有老朽一个人,不是清修又是什么呢?”
“赵衍不是师承于前辈吗?”
“那小子,罢了罢了,浮生阁总该是供不起他的,他生性跳脱顽皮,不专心正道之术,在这里久了,也只不过是干扰老夫罢了。”
顾倾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番,端起茶盏,儒雅地浅抿一口,是他在昆吾上尝不到的味道,淡淡的,却又有些入世的迷乱。
“昨夜,是他第一次应付魔灵,他平素没有那个机会可以除魔,倒是托了御华君的福,可以让他好生磨练一番。”
“第一次?”顾倾有些许的诧异,缓缓放下的茶盏,“前辈,晚辈其实有一个问题。”
“想知道他为何修炼此道?”
顾倾点了点头。
“他抗拒正道的心法,还有一切能助他飞升至天族的机会,他本就天赋异禀,却是老朽碰到的第一个如此体质的孩子。”
顾倾霎时颦眉,心中不解,视线也转移至其他地方,想的都是昨夜当着他的面使用鬼符的赵衍。
“御华君自小便仙风道骨,自然不理解他,至于他到了什么程度,老朽也不好说,但他自制力的确很好,不会轻易被反噬,他可以得心应手使用符术,与邪共道,也是不易。”
毛寒子也微微抿了一口清茶,说话云淡风轻,却有饱经沧桑之感。
“画血符对他的身体伤害很大,前辈可知晓?”
毛寒子哼笑,“老朽教他的东西,怎么会不知晓?”
顾倾神色凝重,不语。
毛寒子瞟了一眼顾倾的脸色,也只是平淡道:“御华君与殊途相识时间短,殊途那孩子没给御华君添麻烦就好了,能帮到御华君除祟,也是一件好事。”
“他一直如此吗?”
顾倾口中的“如此”,毛寒子若是没理解错的话,应该就是赵衍这人人喊打名声极烂的现状。
所以他就是呵笑了下,摇摇头道:“他刚来京城当质子的时候就是如此了,他这般模样,怕是这辈子改不了了,御华君不必想着让他有所改变,老朽尝试那么久,也就只是让他修了个寂心诀罢了。”
顾倾有些诧异,“寂心诀”三字入耳,仿佛正中下怀。
“既如此,那赵衍他……”
“谁说泼皮无赖,就十恶不赦了?”
毛寒子的声音依旧是云淡风轻的,也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但可以听得很明显的是,他这个师父,是当真偏爱自己的徒弟。
顾倾深谙,也没有直接道明,只是对着毛寒子稍稍颔首,表示敬意。
“昆吾有规,非正派之人不可随意结交,但今日,还是要多谢前辈和赵衍了。”
“老朽什么忙都没帮,救徒弟也是应该做的,御华君没必要如此多礼,老朽也的确是你们嘴里所谓的邪道人士,便不多反驳,御华君既然已经完成使命,是不是也该去与皇上复命,好让皇上放心?”
顾倾侧眼看了下那庄重肃穆的编钟,若有所思。
宛阳城除祟大事,城中百姓皆积极配合,祈祷平安,御华君顾倾在宛阳城短短几日功绩,便已被百姓铭记于心,感怀无比。
昆吾擒取魔灵功成,免京城邪物侵扰,又医治潘妃,超度宫中亡灵,皇帝大喜,功归昆吾子弟,御华君被皇帝奉为上卿,不必拘泥君臣之礼,可在宛阳城不受约制,地位尚高。
但这期间,城中之人对赵衍的风评,依旧是非常不好,尤其是有小道消息跑出来说赵衍干扰了顾倾制衡魔灵,对他除祟之事有所影响差点不成功,现在因为从中作梗被魔灵中伤昏迷不醒。
很多人都高兴。
因为赵衍的确好些日子没出来“祸害”百姓了,也没看到他到处撺掇的身影,更没有听到他那讨人厌的声音,都快哉悠哉。
含雪阁内,雕梁画栋,有遗风余韵,窗明几净如花似锦的书香气息,阁中多出不落窠臼之文作,也多有骚人墨客品茶问道,承百代文宗。
“这些日子,顾琛瑶的风头倒是盛气得很,现在宛阳城到处都是拥戴他的人,就连皇兄都对他百般纵容。”
泽王宋澄瑾,是皇帝最小的唯一在京的异母弟弟,不过年长宋景八岁,他的生母与皇帝生母正宫皇后的身份有所不同,只不过是嫔位妃子罢了,当年犯了错还被打入了冷宫,所以为了不让宗亲及满朝质疑,泽王在政事里,面上从未插手。
他的手中,依旧转悠着两个琉璃珠,珠子磕碰的声音很规律,泽王荣辱不惊,站在含雪阁顶层的露台,俯视着京城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边唇角勾着恰好的弧度,侃侃道着。
“御华君毕竟是昆吾仙师,是有望飞升之人,此番又对骊朝有功,固然是特别些许,不过,若是泽王也有修仙问道,定也是会功成身就,飞升仙班的。”
泽王听罢身后之人娓娓温和的话,只是微微侧眼,转而呵笑了一番,似乎笑得对这所谓的飞升成仙,毫无兴致那般。
“早知你心思玲珑,也擅讨好人的言语,如今一看,你倒还很会奉承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