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晚上来我这儿干嘛？别跟我说你想我了，我会恶心。”
宋景冷眼，摇头无奈，似乎也是习惯了，只道：“父皇身子不太好，我刚在宫里照顾他入寝，觉得压抑，便出来散散心。”
赵衍瞥了一眼他，就着月光，看得出来宋景的脸色不太好，这些日子他的确很是乏累，作为太子，已经在监国，又要兼顾长辈，只是凡胎肉体，确实不容易。
“月麓公主的事情，怎么说？”
“再过两三日，便会入京，届时，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赵衍无奈了下，他知道宋景不想娶自己不中意的人，而且这月麓公主目的不纯，他也不想和月麓扯上姻亲关系，这对朝堂不利，可他又一人对抗不了如此多的重臣，和一个总是要与自己作对的皇叔，他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孤军无援。
“宋景，杨家有免死金牌，有先皇遗命，韩家又有禁卫军，他们都可以是很高的羽翼，杨丰愿与我感情还不错，韩吉又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站在你这边，他们也一定会拥护皇室正统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直到你安安稳稳坐到皇位上，我都会在你身侧，支持你。”
宋景一愣，抬眸看着赵衍。
他变了，眼神里的真挚，多了不少，被忧郁取而代之的戏谑，被成熟覆盖住的孩子气，如今都在赵衍的身上展露无遗。
宋景浅浅一笑，他该感谢顾倾的，不是吗？
这么一个忽然间闯入他们生活没多久的人，惊鸿了赵衍的岁月，又沉淀了赵殊途的人生。
“赵殊途，你很肉麻。”
赵衍呵笑摆手，“你爱听不听，反正，我即使和我老爹的关系不怎么样，可我还是赵家的世子，赵家未来的继承人，我们赵家手握重磅镇守着北疆，一定是为皇族效力，我爹为皇上，而我，就是为你。”
宋景低眸勾唇，在如此月色下，与赵衍谈论此事，倒是破天荒的事情，十来年了，他从未觉得这赵衍，有朝一日可以这般讨人喜欢。
“总之啊，那什么月麓公主，她来就来，放心，有我在没意外的，至于你叔，我也看着办，既然下了山，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现在一心一意，就帮你一人就好了。”
宋景点点头，些许欣慰，“你能这么想，能走出来，最好。”
而他们的谈话，躲在一侧的九晗听得清清楚楚。
他微微探出脑袋看着赵衍与宋景交谈甚欢的画面，他们互相之间的景象，一瞬间又好似时光倒流到了九百年前。
那是桥曦，还有席清……
在天宫，他们也是挚友，因为深交，所以席清看不得桥曦受苦受难，直到最后，陪着桥曦一起陨落在不世渊里。
只是，赵衍现在，是不再喜欢他了吗？
走出来？是在说走出顾倾带给他的阴影吗？
一心一意为了宋景，那是不是代表，顾倾在他的心里，没了地位了？
想着想着，九晗心疼万分，微微攒拳，殇情无比。
“对了，哉州那边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宋景忽然问。
“哉州？”
“嗯，之前在那边，有独尊塔碎片的消息传出，可忽然间戛然而止，再也无声无息，本就很奇怪了，但因为时间一长就没人深究，而现在哉州那边竟然闹了魔物，好像事情不一般。”
赵衍顿时眉头紧蹙，眼神阴沉地看着宋景，“又是魔族？”
“人魔无法共处，若是魔族总是兴风作浪，修士又无能为力的话，当真是会风雨飘摇。”
赵衍低眸沉思了起来，那古籍说魔尊禤烨被封印，若没有人故意打破封印的话，魔族倒是不可能那么快出来作妖，可是自从三年前开始，魔族就已经有了势头，而的确，人魔无法共处，必要时刻，定是生死之战。
“哉州那边，需要朝廷出面？”
宋景摇摇头，表示无奈，“这些事情，朝廷管不了。”
“所以你个人的意思是，除祟？”
“天下修士不少，可真正实力强的没几个，可以与魔族抗争的，除了当年御华……”宋景脱口而出时，反应过来才猛地刹住，看向了赵衍。
而赵衍脸色平淡，毫无波澜，只是道：“嗯，除了顾倾外，好像天底下没谁可以做到之前除祟那般。”
见赵衍坦然不受影响，宋景松了口气。
但他又想到了什么，看着赵衍的脸色，才轻言问道道：“你，现在对顾琛瑶，没有别的感觉了吗？”
赵衍原本把玩着那九连环，可是被宋景这么一问，他的眼神呆住，手上的动作也霎时顿住。
而远远看着这一切的九晗，也是内心激动紧张着，慌乱中还一手搭上了柱子，他的内心，其实还在期待着，期许着。
赵衍只是愣了下，又继续把玩九连环，无所谓道：“没有了，不是说放下了吗？死了三年，还能有什么感情在？”
宋景欲言又止。
就算如此，三年，你不也是为了他，苦了三年，愁了三年，也痛了三年吗？
“除祟的话，还是昆吾比较在行，你，要不要……”
宋景暗有所指，赵衍也听得出来，却只是哼笑，“你觉得我是除祟的料吗？”
“那会儿你不是做得很好吗？而你三年沉淀，你也没有因为修符箓外道而堕落，反而炉火纯青，虽然我依旧不支持你画血符，可我信得过你啊。”
“我要说我不去呢？”
“赵殊途……”
“我先是赵郡王世子，再是一个所谓的修士，我修外道，不修仙道，怎么着都是得先做好我世子本分之事才行，而世子本分，就是辅佐好你这位太子爷，留在你身边。”
宋景低眸叹气，无奈不已，却也不得不认可赵衍说的这席话。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昆吾，见见他。”
赵衍依旧没有任何波澜，脸色冷漠不已，只道：“死人一个，见什么？”
“好歹尸身不腐，听说，一切如初。”
“真如初的话就该活蹦乱跳继续语言攻击我，而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恨他吗？”
赵衍诧住，心中像是漏掉了一拍，手僵硬了下。
“嗯，恨他。”
而站在远处的九晗方才便已经失落不已了，听到赵衍淡漠的言语，又是一番情凄意切，他微微抬眼，婆娑泪眼看着赵衍的脸色，他的桥曦，现在一提起他来，都不再有笑意，也不再有爱意了。
是啊，该恨的，作为九晗，说着爱他，护他，却又失信，让他神魂俱灭。
作为顾倾，又没有回应过他的情意，还总是伤害他，刺痛他，没给任何交代就撒手人寰，独留他三年孤寂时光。
“别再提了，即便他尸身不腐，也与我无关了，我不想见他，我怕我会忍不住……”
九晗落寞着，身体也乏力，他好想现在就冲过去拥住赵衍，吻上赵衍的脸孔和双瞳，让他的眼神重新充满对自己的情意，他想好好在他耳边倾诉自己的思念和爱意，乞求他的原谅，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又抬不起脚，心中生怯，不敢上前去。
尤其在赵衍说了恨他，又不想见他的话后，九晗尤其失望，他倒是想替桥曦教训这般无情的自己，犯了错的自己，可，他又不能伤害这具身体，毕竟，他需要完好无损地站在桥曦面前，他还要用这具身体保护他，爱护他，守护着他。
今夜的月色，透着一丝戚戚，月光照耀着九晗的背影，直至他，离开世子府，气息完全消失在世子府内。
赵衍和宋景都没有觉察到他人的存在，只是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你忍不住？”
赵衍无奈点点头，讪笑了下自己，“嗯，见到他的话，我怕忍不住，会心软。”
宋景不语，也是，哪儿能说忘就忘？说恨就恨的？
而见这气氛委实是不太适合他赵世子，赵衍顿时摆手冷笑了起来，随手抛开九连环，就伸手去抓了那坛酒，还大方道：“都说了是要喝酒了，干坐着聊什么天啊，口渴死了。”
他三两下掀开盖子，而一瞬间那酒香四溢，犹叫人满腹芬芳，那清晰自然又飘香沁人心脾的梨花香味，飘入赵衍的鼻尖，赵衍顿时诧异无比，猛然站起身来看着酒坛内部，喜色于面。
宋景没有似赵衍那般嗜酒，可是却也被这梨花酒香给震慑住了，这般翩翩的感觉，宛若红袖添香，芳气笼人，委实绝唱。
“你这，你这酒哪儿来的？宫廷御酿什么时候开始酿造梨酒了？还这么醇香？”赵衍诧异地看着宋景。
宋景奇怪了下，耸肩摊手，“宫里没有御酒是这样的，上供的也没有。”
赵衍奇异无比，直接倒出来一杯，二话不说的就灌入了咽喉。
那酒穿喉间时，带来的血液澎湃，心旷神怡，味蕾爆炸的舒适感，赵衍这辈子到现在喝了这么多梨酒，这还是头一次喝到这般醇香浓厚，宛若琼浆玉液般的梨酒！
“这是天上来的吧？宋景你可以啊，哪儿弄来的酒？”
宋景白眼，“这不是你自己家的酒吗？”
赵衍一愣，指了指酒坛，“这不是你刚才顺路带来的吗？我不还当着你的面拎过来的？”
“我都说了，刚才我只是走进来而已，那酒坛在你脚底下，我有那么无聊特意在那里放一坛酒又跑回去重新走过来装作路过的样子？？”
赵衍顿时鸡皮疙瘩，低眸看着酒坛，又骨碌了下眼珠子，在嘴里来回感受那梨酒的余韵，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也不像是有毒的样子……
“真不是你带来的？”
“不是。”
赵衍一屁股坐下，诡异地盯着酒坛，“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刚才其实，另有其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