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阳城这些时日,也不甚太平。
宋景登基称帝,将朝政肃清,上上下下整治分明,的确把骊朝从地狱里拉了出来,但物是人非,如今的宋景,也与当初的皇帝一般,谁也不见,只是幽居深宫,连同钟徽也被苏皙棠勒令赶走,离开了宋景的身边。
苏皙棠如今算是宋景身边的红人,朝臣都知道,他如今把控朝政,气焰正盛。
因为宋景登基,便第一时间为赵家翻案洗刷冤屈,一切都不是先帝所愿,什么事情都是泽王策划,赵家满门忠烈被泽王当做棋子,抹杀几乎殆尽,赵天康本就是英雄,到最后竟然还是那般凄惨的下场,宋景惋惜,也深觉对赵家很是歉意,于是追封赵天康为王,同时,让赵衍依旧享有世袭的权利。
只是在大家的心里,赵衍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晓。
宋景又莫名其妙谁也不见,唯独亲近苏皙棠,所有的事情,似乎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定数。
世子府还在,赵宣华也已经打算这辈子都在世子府内固守,永不出嫁,等他的弟弟回家。
“皇上今天还是不见你吗?”
九五问了问垂头丧气的韩吉,一脸的忧心,她这些日子也是吃不好睡不好,脸色与日俱增的惆怅与苍白,委实不像是赵衍一直养在家里细心呵护的小白兔。
而韩吉心疼九五,稍稍抚了抚她的脸颊,继而摇摇头,“连父亲他都不见,更别说我了。”
“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也没有说皇上身体抱恙需要休养,之前还好好的。”
赵宣华近来的脸色也憔悴得紧,虽说因为赵家平冤昭雪后,赵阁被安全接回家,现在也在世子府有了新的庇佑,可她依旧是最为担忧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赵衍,如今他生死不知,作为长姐,若再找不回赵衍,她只会觉得有愧于父母在天之灵。
“县主,我们到底该怎么办?世子不在,我真的好担心他,这么久了,他身子也不太好,要是没有回家生病了可怎么办啊?”
九五几乎都要哭出来的。
日子是一天天在过的,他们也都是在掐着指头算的,世子府的主心骨不在,未来就好似没有任何盼头似的。
“不然我进宫一趟看看吧,问问皇上现在的情况如何。”
“可是皇上不会见你的,他现在只有那个苏皙棠可以靠近,连首辅都无法面圣,何况是县主你?”韩吉无奈摇头道。
赵宣华顿时苦闷不已,整个人愁眉不展,只能干坐在那里,束手无策。
而他们日盼夜盼的赵衍,早早已经回归了桥曦的神识之内,成为桥曦的一部分,靠着桥曦本尊在支撑着,桥曦心疼凡间这一世的过往,对于这里的人们多少还有些情感,放不下。
抛开如今天族的震动与一切的烦扰,九晗陪着他一同入凡。
当站在世子府前,一切其实都没有多少变化,幽静深刻,盎然屹立,桥曦心中感慨万千,多少言语,都汇集在他看着世子府牌匾时,那格外惘然的眼神里。
“你的话,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九晗小心翼翼问着桥曦,看着桥曦的眼神里,布满了惋惜他人的回忆,根本不是赵衍的表现,他亦唏嘘不已。
“嗯。”
“九五是媛姝转世的事情,你知道吧?”
“知道。”
“她被赵衍保护得很好,你应该也能从赵衍的记忆里看到,所以不用担心她那么多,一切都安好。”
桥曦的脸色没有什么感情,也是冷冷冰冰的,自从成为了妖尊后,他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森冷酷,在妖力与神力的浮现间,总会有种薄情的感觉。
“进去吗?”
“嗯。”
桥曦没有犹豫,也没有看九晗一眼,应下之后便微微提起衣衫,缓步走进世子府。
九晗顿了一会儿,便也跟着走进去。
赵衍的家,对于桥曦而言,总是很陌生的,虽然他拥有赵衍的全部记忆,可终究这不是他的人生,多少都会觉得像是在用他人的角度,看待一世寒凉。
“嘭锵”一声,忽然间,像是时间静止。
知欢看到出现在院子里的桥曦时,第一眼以为是错觉,可当仔细确认,手中端着的汤水陡然脱落,响声引起了桥曦的注意力。
“世,世子?”
桥曦仅是蹙眉,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在寻找记忆的同时,也只是冷言道:“媛姝呢?”
“媛姝?”
“九五。”
知欢当即展颜,满脸欣喜,“她在她在,县主也在,我们都在!”
她都还没看桥曦时什么反应,猛然便回首朝着里面跑去,还满脸兴奋地大喊着,“县主!!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桥曦的眸光很是阴冷,几乎不带感情色彩,就看着知欢兴奋的背影,漠然着。
“你现在也不是赵衍了,你该怎么和赵衍的姐姐说?”
“实话实说。”
说罢,桥曦径直地就走进去,也一点都不看九晗的脸色。
九晗也是无可奈何,只是浅浅摇头,继而才跟了进去。
“县主!世子他回来了!!”
知欢急匆匆地跑进去时,一句话,便叫赵宣华犹如在长跑的疲惫之中,看到了曙光的希望,顿时她站直了身子,眼神渴望,“阿衍回来了?!”
“是!”
赵宣华顿时什么都不想理会了,忙不迭提起裙摆被跑了出去,九五和韩吉也在诧异与惊喜中,跟着跑了出去。
“阿衍!!”
赵宣华无力,却还是满心的欢喜,见到桥曦之时,她陡然间便热泪盈眶,止不住的悲伤。
可桥曦看到陌生却又不是不认识的赵衍的姐姐,心中五味杂陈,他本想伸手顺势开口解释些什么,可是赵宣华却已经在悲欢之中,狂奔上来抱住了他,像极了一个母亲那般。
桥曦无措了下,眼神虽说错愕,却也依旧冰冷。
“阿衍,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回家了,姐姐一直在等你,全家都在等你。”
赵宣华在桥曦的怀中抽泣着,很是痛哭,桥曦亦感受得到赵宣华浑身的柔弱与无力,他无奈只得开口,轻言道:“我没办法代替他,叫你一声姐姐。”
桥曦的语气,一下子叫赵宣华怔住。
并不是因为桥曦说的话,而是因为桥曦的语气,委实,冰冷得不像是她那个少年恣意的弟弟。
赵宣华的手顿时僵住,继而才缓缓地离开了桥曦的怀里。
桥曦知道赵宣华并不是柔弱之辈,她性子刚强坚韧,本就是将门出身的飒爽女子,快意恩仇,绝不拖沓,而且她对很多事情都只是心照不宣,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抬起婆娑的泪眼,赵宣华的脸色当真是苍白,她对视上桥曦的眼神时,也是第一瞬间,便知道了该知道的事情。
骤然,泪水滑落。
“那,我的弟弟呢?”
“他在我的身体里,他便是我。”
赵宣华摇摇头,无奈地闭上了双瞳,“可他还是回不来了。”
“抱歉,但只要我不死,他便一直都在。”
赵宣华痛苦地抹着泪水,身体彻底无力,若非知欢支撑着扶她,她多半也是当场倒地不起。
“世子?”
九五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红着眼眶看着桥曦的,她的眼神都在颤动着,泪水直流。
桥曦唯有看到九五的脸,心中才会有所触动,“媛姝……”
“世子,是你吗?”
“我不是。”
“那我家世子呢?”
“他很好,他只是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安然的生活,你若与韩吉是相互倾心,他便愿意把你,托付给韩吉,这一生。”
九五蹙眉,转眸看了眼韩吉,可依旧是止不住的泪水直流,在双眼的一睁一眨之间,流年已逝,伊人不再。
“世子……世子……”她忍不住抽泣起来,一下子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脸,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韩吉唯有抱住九五,把她安抚在怀中,却什么都说不了。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惆怅忧伤,仿若死寂的哭泣与缅怀。
九晗无奈走上来,看了他们几个一眼,对着桥曦道:“要去找宋竞微吗?”
桥曦侧眸瞥了一眼九晗,脸色平淡,“现在朝廷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多少?”
“我不清楚。”
“我知道。”韩吉忽然回话道,看得出来也是在强忍着泪水,哽咽着道:“现在的皇上谁也不见,只亲近苏皙棠,莫名与先帝后面信任泽王一样,连父亲都见不了,现在是苏皙棠在把控着朝政,二位若是关心皇上,关心骊朝,可以去宫里看看,拜托了。”
桥曦的眸光顿时阴鸷了下来,周身猛然间,散发出了一股肃杀之气。
“苏皙棠?”
“以前倒是没有多注意他,你可有印象?”
“赵衍一直都很讨厌的人,以前是泽王羽翼,后面见泽王式微,便继续依靠着宋景,多半那时候赵宣华入宫刺杀泽王,也是他的手笔。”
“你是觉得宋景此刻,凶多吉少?”
桥曦蹙眉,心中缓缓不安着,凶多吉少不至于,但是苏皙棠或许真的有对宋景做些什么,才会导致宋景有这样的表现,无论如何,宋景都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皇帝的,绝不会这般作为。
“不是说钟徽在吗?他人呢?”桥曦恼怒了下,沉声问了问九晗。
九晗摇摇头,也甚是无奈的扶额,“我也是第一次觉得,钟徽这般靠不住,以后我会注意的,怎么样都不会把你交给他。”
桥曦嫌弃地瞟了一眼九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便走。
“以后再找你算总账!”
“我错了……”
“先去看看他!”
“好,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