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楼君鸿下手,别以为,是没有代价的。”
泽王抛下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后,不过一个甩袖,就好似轻描淡写地将宋景的结局一笔带过。
他大摇大摆走出浮生阁时,赵衍竟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他,也无法与他拼命,只能任由着他这么为非作歹之后,扬长而去。
泽王与影祁擦肩而过时,万般不屑,甚至看都不看影祁一眼,而影祁自己不过是灵识,他因为已经觉察到了泽王身上的异常,所以按兵不动,就只是目送着他离开。
赵衍顿时一行泪水滑落,毫无前奏,毛寒子已经归西了,他在京城唤了十来年的师父已经去了,在他的怀里僵硬的,冰冷的永远闭上了双瞳。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
赵衍失望至极,既是对自己,亦是对这个世界。
影祁无奈,“你没有看到他身上,上下都是魔气吗?”
赵衍哽住,闭上了双眼,他的心在流血,像是被生生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口子一般。
“你看好我师父,看好浮生阁,我现在要去找宋景,宋澄瑾那个混蛋肯定对宋景做什么了,我必须去就他!”
影祁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赵衍,看着赵衍那无辜又愤懑的眼神,万般心怜。
他心目中的桥曦上尊,定不会叫人这般欺侮,心里也不会有过多的牵挂,眼前的赵衍,若是成为了上尊,那定不会是这般结果的。
无奈之下,影祁答应了赵衍,从赵衍的手中接过了毛寒子的尸首,眼见着他起身,目光如炬地,朝着浮生阁之外离去。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万一出事,我可怎么向九晗神君交代啊?”
可为时已晚,赵衍已经愤愤离去,马不停蹄,赶去了东宫。
——
入冬时节,总归是阴冷的,阵阵寒风凉意,洗刷着凡人的躯体与灵魂,赵衍衣着单薄,被寒风恣意,却也不觉得身体负担。
可冬风没有吹垮他任何意志,却因为见到了东宫如今的景致,而顿时是直击灵魂那般的惨烈。
风雨凄凄,晓风残月,东宫大门敞开,宫中,却毫无生气。
浮生阁惨遭血洗,太子府多半也是如此了,赵衍颤颤巍巍趔趄着脚步走进去,左右环顾,画面竟与那日在北疆,看到自己家中被血洗,是如出一辙的景象。
赵衍整个人都失去了支撑,望着这惨绿愁红的太子府,简直凄风寒雨,毁了,一切都毁了,宋澄瑾把一切的太平和往昔的宁静,都破坏得干干净净。
“宋景……”
他低唤着宋景的名字,一路跑进去,沿着熟悉的路程走着,太子府被血洗并非他想看到的,可事实摆在眼前,他自己一个人无力阻挡这一切。
等到跑进书房时,他一眼看去,便是宋景匍匐在地上,痛苦挣扎满身是血的画面。
“宋景!!!”
他顿时疾速冲过去,跪在地上扶起了宋景,让宋景躺在他的怀里,不可置信地望着怀中的宋景,颤抖着手抚着他嘴角猩红的血,寒蝉凄切。
“赵,赵衍……”
“我在,我在,宋景,你不能死,你真的不能死,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求你,别死好不好?”
宋景看着赵衍流泪的画面,顿时嗤笑了出来,在这情景之下的哂笑,显得无比凄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我,流泪……”
“不想我哭,你就不要死。”
宋景摇摇头,可还没等接下去的话说出口,就已经没能忍住自己涌上胸口的血瀑,一把往外喷了出来。
“宋景!!”
“皇叔,他与魔为伍,利用魔族戕害于我,我怕父皇,也会有意外,也怕这个天下落在他手上,会民不聊生,赵衍,我真的不行了,我的魂识在消散,我求你,你活下去,太子印你,你尽可拿去,一定要,为我皇家匡扶正统……”
“你给我太子印有什么用!我又不姓宋!你们老宋家的江山,你自己来守!!你别给我浑水摸鱼!!”
赵衍大吼着,用着气恼的语气,对着怀里虚弱的宋景。
宋景浅浅笑了笑,满是血色的手,忽然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一支骨哨,递给了赵衍。
“用这个,可以,把我师父,找来……”
“你的师父,你自己找。”
“现在,你马上……”
“好好好,我吹,我吹。”
赵衍无可奈何,一把接过骨哨,猛然吹了几声,直到宋景心满意足,他才松口,“好了,我帮你找来你师父,我现在马上带你去……”
赵衍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宋景方才搭着自己的手,霎时间就像是去了支撑和依靠一般,重重地滑落在地,像是木偶倏然断了线一般。
赵衍此刻宛若五雷轰顶,他看着怀中的宋景与方才自己的师父一般失去了呼吸,整个人颓垣败壁,再无生机,手中的骨哨一瞬间掉落在地。
这“啪嗒”一声,甚至撕开的是赵衍那最后的期许与希冀。
“宋景!!!——”
宋澄瑾占据皇宫,公然接过朝政,言太子暴毙,皇帝有心无力,宫内嫔妃无所皇子出,而他乃皇族正统之一,理应挑起重担,于是乎,把控朝政,自由出入皇宫,搭建自己的势力,弥补楼君鸿被杀所腾出来的空隙,一切,他都在为自己的登基,做足准备。
赵衍风雨飘摇,他将宋景从太子府中背走,却忽略了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的苏皙棠,太子府被血洗之时,此人是与泽王里应外合的内奸,宋景魂识被戕害,有他的一份功劳在内。
可赵衍此刻哪儿顾得上那么多,他现在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他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惨死,怕是到最后,他等不到九晗回来,就已经会洒血在泽王的刀下。
真的是不该啊,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呢?
天空,忽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
赵衍背着宋景的尸首去了浮生阁,等到站在浮生阁里时,影祁看到他那颓靡阴暗的模样,甚是诧异。
“赵世子?”
“宋景,没了。”
影祁一怔,看了眼赵衍背上的人,模糊间他还是认出了那人,是当初的席清上仙。
“能不能,救他?”
赵衍双眼充血,满是猩红,他脸色煞白,唇色无光,望着影祁的眼神,又是那般戚戚无奈,他的哭腔愈发明显,这一刻,影祁知道,他是天下,最无助,最可怜的人。
“能,能救他。”
影祁轻轻一句话,宛若给了赵衍无限的希望,赵衍顿时有了一丝起色,顿时走近影祁,“是只有宋景,还是我师父也可以救?”
“只有他。”影祁指了指赵衍背上的宋景,眼神笃定着。
“轰隆”一声,赵衍的背后划过了一道闪电,顿时也敲响了巨大的雷鸣,这个希望不算破灭,却也依旧给了赵衍好大一盆冷水。
“也罢,也罢,能救一个,是一个。”
影祁其实很想说,是因为赵衍背上的人是席清上仙的转世,魂识被戕害其实可以修补,只是他这个时候说什么上仙转世的事情,怕是赵衍本人也听不进去,更无法接受。
“怎么救?”
“一定要救?”影祁反问了一句。
因为这句反问,赵衍一瞬间便知,要救宋景,定不容易。
“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师父和宋景的,是我不要命的要去杀死楼君鸿,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报应,就算再难,就算要我代替宋景的命,我也可以,我无怨无悔。”
赵衍的话虽然无力,可在影祁听来,却也委实悲怆。
“你这十几年所修炼的符箓,可以救他,不过,要以你自己的魂识为祭,催动血符,使用这所谓邪术,修复他的魂识,毕竟他是神……没什么,如果你觉得可以,便照我说的做。”
“好。”
“你都不问问后果的吗?”
赵衍冷笑了下,放下了宋景,看着他逐渐苍白的模样,无奈道:“都到了这一步了,我还能说什么?我要做的,是让宋景活过来,不然的话,骊朝怎么办?要我眼睁睁看着宋澄瑾做皇帝为祸天下,我办不到。”
虽然心疼,可是影祁知道自己绝对拗不过赵衍,所以无奈点头,“其实,若是有独尊塔碎片在,为你的施法加持,效果还会好一些。”
“碎片?”
“可惜,我们身上,现在一块都没有。”
赵衍眸光没有了颜色,他转眸看着宋景,眼神里透出来的都是这世间最为悲凉的无奈,“罢了,有没有,能救就行。”
影祁叹了口气,无奈之时,却在转眸的一瞬间,瞥到了站在门外的一抹身影。
很是陌生,他没见过,却也一眼看去翩翩君子,实乃如玉公子。
“你是……”
赵衍沿着影祁的视线转眸看去,本来只是轻轻这么一瞥,不带任何情感,可当看清楚闪电消逝后的那个人的面容时,顿时大惊失色。
赵衍霎时站直了身子,诧异地看着眼前之人,“靖驰仙师?!”
“靖驰?”影祁诧异,他当真不认得此人。
而赵衍赶忙走向靖驰,上下打量着他,冒着雨来,可靖驰身上却滴水未沾,他依旧是那般,翩翩若公子,机巧忽若神,一袭玄色长袍,面如冠玉。
“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半点都没变。”
靖驰的年岁,该是个与毛寒子一般的老人了,可是因为他天人合一,到了这般境界,自然容颜永驻,长生不老。
他看了眼赵衍,看着他这般颓废狼狈的模样,也是些许惊异,启唇轻言,“你也变了。”
“靖驰仙师,且先不用管我了,是不是我刚才吹的骨哨你听到了?你是不是来救宋景的?一定是的对不对?求您,救救宋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