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呵笑,耸耸肩,转而吊儿郎当走到毛寒子身边,道:“师父,您教我的时候嘱咐得最多的就是量力而行,弟子只是觉得没有您说的那么难以修炼而已,反正已经修到最后一阶了,简单与否还重要吗?”
毛寒子端起茶壶,水柱倾泻,小小水花溅起,热气缭绕,没过一会儿一泡新的茶叶泡出来的茶水,便赫然在手。
而对于赵衍的话,毛寒子没有什么触动,淡淡地抿茶,也不着急回他的话。
赵衍看着毛寒子的态度,转了转眼珠子,笑着端坐在他的对面,倚着茶台盯着毛寒子抿茶的神态,笑着问道:“不过话说回来,师父您叫我来,是有何事商榷?”
“宫中滋生邪祟,疑似魔族邪物,侵扰骊朝国祚之事,你可还记着?”
赵衍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记得啊,今儿个还刚好碰上昆吾那群正派的人呢,怎么?难道师父也要去除祟?”
话说到此,赵衍就莫名兴奋,还很期待毛寒子给他肯定的回应。
但是毛寒子依旧云淡风轻,摇摇头对着茶杯呼了一口气,才道:“璇玑内的东西,有了反应,这一次除祟,怕是会有不少问题。”
“璇玑内的东西?”赵衍猛地看了下外面,想起了他从小来浮生阁就看到现在的那璇玑,疑惑了下,“璇玑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师父,您在说什么?”
毛寒子冷眼和赵衍对视了一番,尔后叹了口气,放下了茶杯,端正了姿态,微微闭眼感受起什么来。
“守了大半辈子了,总算是有点反应了。”
“师父?”
“殊途,浮生阁之所以灵力鼎盛,总有邪气和妖气乍现,并非全是因为璇玑在此,也不是因为这里是龙脉。”
赵衍不语,但是神色开始变得肃穆起来,忽然间感觉,师父好似变得与常日不一样了。
“九百年啊……天上天下的太平,算是要到头了。”
赵衍顿时一头雾水,对毛寒子说的话充满了狐疑,“师父,您还没说,是什么东西呢。”
“殊途,你可有听过,洪荒凶器——独尊塔?”
独尊塔?
好耳熟……啊,这不是那些个茶楼那些话痨先生总爱说的那些话本里的东西吗?
他无谓摆手了下道:“师父,您也听书吗?哪个茶楼啊?”
“有些事情,孰真孰假,说是传说,其实也不尽然,独尊塔向来不是书中的虚物,你难道会不知?”
毛寒子斜眼瞟视着赵衍的时候,好像要看穿了他一般。
赵衍对于他这样的眼神,心里固然咯噔,好歹是在这宛阳城教养了自己有十三年的,总该是了解自己的。
他撇嘴,飘忽了下眼神,“神仙们的事情,弟子肯定是不清楚那么多的,弟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就算我知道独尊塔是什么样的存在,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你天资聪颖,天赋极高,只是不知道为何,打从老朽收你为徒开始,你就修不进半分仙家的道法,反而是老朽这世人眼里的邪魔外道奇门鬼符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也真是天意弄人。”
赵衍自小便不喜端端正正的做派,也不喜那些名门正派的仙道,死活修不进,好像不管生理还是心理都在排斥所谓的正道,毛寒子无奈,而赵衍从来没个正行,好好的功课也不学,就知道滋事嬉闹,就在毛寒子以为他这辈子就只能是个碌碌无为的质子时,他又偏生以超脱他想象的速度,修成了寂心诀。
对于赵衍,毛寒子总是心生怜惜的,他自小没了母亲,在边疆养没几年,就被自己那郡王爹扔到了宛阳城,做了质子,而郡王自己拥兵镇守,功高震主。
寂心诀也是正派术法,非心地纯净本性良善之人不能修得,否则会被反噬,就因为此,毛寒子才对赵衍依旧抱着信心,努力栽培。
“师父,您到底是想说什么呢?怪严肃的。”
“璇玑内封存了一块独尊塔的碎片。”
话毕,赵衍霎时心中一颤,猛地站起,意外地看着毛寒子的淡定,蹙眉问道:“师父您在说什么?”他呵笑了下,摆摆手,“哎呀师父,别开玩笑了,那璇玑我自小看到大的,不就是可以夜观星象控制邪气吗?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呀,怎么可能藏着上古凶器的碎片呢?”
“老朽这把年纪,可与你在外无赖耍混不一样。”
赵衍转了转眼珠子,其实仔细想也知道师父不会骗自己,也没必要,那怎么会……
他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微微顶腮,尔后道:“听说书的一直在讲,独尊塔九百年前是在那什么天族桥曦上尊手里的,后来因为桥曦上尊和妖尊同流合污,他祭出独尊塔催动时出了意外才导致的独尊塔碎裂,分散四海八荒。”
想来想去,赵衍顿时嗤笑了起来,指了指毛寒子道:“诶?师父,那这么说来,您是走了狗屎运了才能捡到这么个东西?”
毛寒子白了赵衍一眼,但是也习惯了这家伙的直言不讳,所以只是轻轻回应道:“说书说的,不可全信,时间流传已逾九百年,更加不得轻信。”
赵衍挑眉,“那照师父的意思,是方才弟子所述,有差?”
毛寒子看着对面的编钟,在透着小天窗微微折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静谧雍容,叹了口气。
“九百年来就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为何桥曦上尊会贸然催动独尊塔。”
嗯?还真的有故事?
“九晗神君当年,缉拿魔尊禤烨之时,差点要以身生祭,与那魔尊同归于尽,桥曦上尊与九晗神君关系亲密,自然看不得,所以催动独尊塔封印魔尊,后面才引来的灭顶之灾。”
啊?神仙之间?也有绯闻?
“所以师父,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毛寒子微微闭眼,摇摇头惋惜了下,“祖上,承蒙二位尊者大恩。”
赵衍愈发听,便愈发云里雾里,自己的师父竟然还有这样的家族轶事?还真是想不到。
“今日,你是不是见过了昆吾御华君?”
赵衍呆呆地点点头,“是见过了那白幽灵,但我现在不喜欢那个家伙,他还欠我酒,欠我一把剑,还欠我曹喻的命呢。”
毛寒子看了他一眼,道:“独尊塔碎片之事,与外人说不得,而此次宫中除祟,或许会有独尊塔其他碎片的线索,你不能和昆吾之人起冲突,更加不可与他们为敌,往后你若要承袭师父的一切,便要做得到与世无争,要牢记老朽教导你的……”
“所修虽非常道,但心无邪念,不害人,不伤人,无愧于天地。”
赵衍像机器复述一般念叨出了这句话,一脸的不耐烦,还巴巴看着毛寒子无奈了下,“师父,十三年了,倒着写都没问题了。”
“不要闲老朽唠叨,只是有些事情到了今天,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的。”
“我明白了,所以师父您的意思是,除祟……我得跟着一起吗?!”
赵衍忽然间兴奋了起来,眼睛好像高兴到会说话了,澄澄发亮。
“只要不惹是生非让皇上难堪……”
“放心吧放心吧师父,肯定没问题的,我什么时候真的给皇上惹过麻烦啊,我这就去准备除祟的,哦还有祈福大会上要用到的东西……”
“哎哟师父,我的剑被那白幽灵碾碎了,您可得再给我一把呀。”
毛寒子无奈摇头,“你那剑是在宫里随便拎走的便宜东西,你倒是会心疼,老朽给你的指天你就放在世子府里生了锈了是不是?”
额……
赵衍尴尬了下,好像,不是生锈,而是……在后院劈柴了好像……
不行不行,这说出来岂不是得原地升天?师父发起火来可不是一般人遭得住的,不成不成保命要紧……
“我这不是舍不得用吗?好好好,弟子这就回去拿去,以后就用那个了,就用那个……”
说罢,赵衍飞也似的撺掇了出去。
毛寒子冷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不禁摇头叹气,说那么多,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听进去,往后有什么事情,老朽可真的是要没法帮他兜着了……
跑出浮生阁呼吸到了山巅新鲜的空气,看了眼身后,毛寒子没有跟上来,这才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气。
“世子,可是阁主又责骂您了?”
看了九五一眼,赵衍只是微微摆手,笑得戏谑,“这回还真不是,反而听到了惊天的秘密,这些日子啊,不怕没事做咯。”
九五虽然奇怪,却没有多加询问,只是点点头,随着依旧吊儿郎当的赵衍下了山。
昆吾一行人被特意安排在了撷露殿,那里是只招待仙门贵宾的地方,与皇帝所居住的行宫陈设规模无异,只是因为是给仙家之人使用的,自然没有那么华贵,只是典雅大方,沁人心脾的低调。
这对顾倾如此出尘不染之人而言,反而是处在这京城喧嚣繁华中一股少有的平静,让他可以静心,不会受到外界过多的叨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