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的话说得突然，顾倾微微抬眸看着赵衍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脸色，眸光飘忽不定着。
而赵衍看他不回答，依旧冷冰冰雷打不动的模样，便瞥眼开扇，挑了一番下巴对着他道：“我府上除了我与九五，也就零星几个家仆，地方又大，能给你一个住得舒服的地方的，再说了，你不也去过吗？我府上如何，你不也知道？”
顾倾霎时蹙眉，“我去过？”
赵衍冷哼，玉骨扇微微摇了摇，还走上前靠近了他一步，笑道：“你敢说你没有？”
顾倾的眼神往青石板上一瞥，没有直视赵衍，脸色也变了变，却也不是心虚，只是他不想撒谎，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衍的话。
看着他的反应，赵衍些许动情，不知为何，这般看起来“娇羞”的姿态，在赵衍的眼里，多少动人了些。
霎时，赵衍勾唇邪笑了起来，“我的房间长的什么样，我的身体是什么样，你不都清楚得很吗？我也想心照不宣啊，但你不和我一条心，我就只能直接言明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但你不用多此一举。”
“嘿我……”
“御华君！”
忽而，顾倾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比赵衍刚才还要担心的呼喊，顾倾转眸看去，赵衍也探了下脑袋看着来人，而一看清楚那人，赵衍的脸色就顿时拉垮了下去，还直接给了个大白眼，一点不避讳。
顾倾看到他，反应也不大，只是轻描淡写一个眼神给他，听他气喘吁吁问候他的情况。
“御华君，你没事吧？我在家中钻研你所述之道，不成想狂风大作还电闪雷鸣的，听说劈中的是撷露殿，我很担心，所以赶忙跑过来了。”
赵衍听他说道“在家中钻研”这几个字眼时，那嫌恶的眼神根本没想要藏着掖着，还在人家面前故意摆出来这么讨人厌的神色，心中还默默啐了他一口：马屁精。
那人，是高久鸿。
顾倾对这个高久鸿其实完全没有什么深刻印象，只当他是太学重官宦弟子中的一位，没有什么特殊的看待在里面。
但这位高相之子却是经常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赵衍一直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爽，却也为了顾及顾倾这所谓仙师的威名，没有出手，他不想让顾倾难堪。
“我无妨。”
他简单三字，便打发了高久鸿，说罢转身看着赵衍的脸色，还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番视线，这被高久鸿看在眼里，那股愤懑，又再一次燃起。
赵衍看到顾倾注视着自己了，被笑笑道：“怎么样？还是去我那儿好吧？你也知道的，我在宛阳城臭名远扬，绝对不会有人想来造访我的世子府，你来我这儿，还能图个清静呢，免得啊……”
他的余光瞟了一眼站在对面的高久鸿，冷嗤了下，毫不留情啧啧道：“有些只知道缠着你的蚊蝇，终日聒噪不已，扰你清修。”
“赵殊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终日聒噪之人也不知是谁，到底谁扰御华君清修？”
见高久鸿动怒的模样，赵衍呵笑，还指了指自己，圆鼓鼓的眼睛透着无辜，也透着哂意，“我扰他？那你让他自己告诉你，他到底是和你熟，还是和我熟？”
“赵殊途，你少纠缠御华君，别恬不知耻，你以为你的世子之位可以一直高枕无忧？万一你那在北境的爹出个什么意外，你在这宛阳城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高久鸿一席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用如此蛮横的语气吐出，终究是得罪了赵衍，赵衍一听他提及自己的父亲，甚至还是此等讽咒，勃然变色。
他的眸光对着高久鸿，倏然鸱视狼顾，瞪目而视，眼神中的肃杀之气丝毫藏不住，那眼神正对着高久鸿的时候，高久鸿亦被此狰狞怔到，霎时后退了一步。
顾倾从高久鸿口不择言说完那些话开始，便有些担心，眸光一直在赵衍的身上，看着他的脸色骤变，顾倾便忧虑起了高久鸿来，万一赵衍在此地手下不留情，那等着他的，必定是灾祸。
“老子好像从未诅咒过高相什么吧？”他阴森森道。
高久鸿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但还是扬起下巴吼了一句道：“如何？你想做什么？我说得有错？你本就是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罢了！”
赵衍勾唇，越过了顾倾的身边，缓缓走向了高久鸿，“老子的爹，比你那只会在丹墀之上咬文嚼字的爹可要忠勇得多，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骂老子的爹？！”
赵衍话音一落，玉骨扇一扇开，猛然间，高久鸿身后的瓦砾腾起空中，正对着高久鸿的背影，蠢蠢欲动。
顾倾转身之际，也按住了赵衍的手腕，好似在安抚赵衍的怒火，让他静心下来，莫要伤人。
高久鸿看到身后这景致，差点没被吓晕过去，他一直只觉得赵衍会的只是用用那符箓，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不成想，他还可以不用符箓就操纵这些瓦砾，顿时额头上的汗珠，悄然沿着脸颊滑落。
“赵衍，寂心诀。”
赵衍瞪大着双瞳，周身还洋溢着一股邪气，他大喘着气，因为顾倾的举动他显然有在克制自己，但是看到高久鸿那张脸，就真忍不住想要灭了他。
顾倾看着赵衍的眼神死死在高久鸿的身上未动，便阴骘都睨了一眼高久鸿，道：“问候也问候了，还留着做什么？”
高久鸿被堂而皇之下了逐客令，脑袋顿时也是一片空白，看着赵衍的脸色和身后漂浮着的瓦砾，好像一个不注意就要往自己的身上刺来似的恐怖，便立马与顾倾行了个礼，颤颤离去。
看着他跑着离开的背影，直到他出了撷露殿的大门，赵衍颤抖的手才微微放轻松下来，那瓦砾也在一瞬之间，瓦解灵力，掉落在地。
看着瓦砾失去战力，也看到赵衍猛地浑身放松无力的模样，顾倾迈步上前扶住了他。
低眸看他那冷漠的眼神，自己也有些被惊到，毕竟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赵衍用那般眼神对过谁，他甚至会觉得，赵衍这般没人性没纲常之人，顶多耍无赖，也不会如此铮铮。
“生气了？”
赵衍余光瞥了一眼顾倾，冷笑，然后独自站稳了起来，还扯出了自己的手，离开了顾倾的扶助。
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半开玉骨扇轻摇了两下，“换你说你爹试试，你看你生气不生气。”
看着他只有个侧脸对着自己的模样，顾倾脸色平淡，道：“如此说来，我也的确未曾听你提及，你家中境况。”
赵衍的眼神倏然有些沧桑，没有那般戏谑和吊儿郎当，但继而嗤笑，“我也没听你说起过你家的。”
“远离凡尘，对世间别无眷顾，非你所能及。”
换而言之就是在说赵衍，依旧在红尘泥淖里，没有挣扎过。
赵衍听得到他话中之意，却不过微勾唇角，换上了那个纨绔的模样，转身笑道：“御华君要是真那么关心本人，那来我的世子府小住，不就什么都能知道了吗？”
顾倾冷哼，“以天为盖，以地为庐，有何区别？”
“撷露殿都没了，御华君如此高雅之人，住的地方多得是好地方吧？怎么着你还想住皇宫啊？”
顾倾双眸盯着他，盯着他那脸色转换自如，也不知真实的内心想法是如何的模样，有些感觉，赵衍的确会伪装，但也不像是在伪装，赵衍，从他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是个难以捉摸的怪人。
“看我作甚？看我美是吗？”
顾倾不管他，抬眸之际，却又看到了另外一个匆匆赶来脸色忧虑的人。
又被无视的赵衍循着顾倾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人是宋景，当即“啧”的一声叉腰无语，还顶腮摇头。
“御华君，你还好吧？”
“这人不都站着呢吗？问废话？”
宋景眼刀顿时犀利地砍过去，“你闭嘴。”
赵衍不想怼他，便只能自己哼哼气撇头看着别的地方。
顾倾轻言道：“无妨，劳烦太子忧心。”
宋景点了点头，看了眼他们身后的狼藉，这撷露殿只被劈剩下个大门和前院儿他是真的有些意外，这什么雷啊要这么精准这么狠的？
“御华君，此事我差人向父皇禀明，父皇定会重新给御华君安排上好的住所，还请御华君担待。”
“诶诶诶，宋景，别截胡啊，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要住我那儿的。”
宋景蹙眉，“住你那儿？”看着赵衍还自信点头，宋景疑惑地看了眼顾倾，要跟他确认。
但顾倾却只是轻轻摇头，“未曾应答。”
宋景顿时瞪了赵衍一眼。
而赵衍也眨巴着无辜的眼神扯了一把顾倾的衣袖，“你不是答应了吗？这么不给我面子？”
“松手。”
赵衍悻悻放开，嘟囔着嘴巴一脸委屈。
“劳烦太子与皇上言明，琛瑶无需繁缛的住处，随意即可，不用挂心，我见太学内有许多无人居住的厢房，若是韩大人准许，我在太学落脚便可。”
“什么？”赵衍讶异了一番，“你要住太学里？太学里能有什么厢房？白幽灵你别是开玩笑？”
“并无闲心思。”顾倾转眼看着宋景，不再理会在自己身边欲言又止的赵衍，眼神笃定地道：“若太子得闲，可否帮忙知会一番？”
宋景看了眼赵衍，赵衍还在对着自己使眼色摇头，但宋景当即“叛变”，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去为御华君安排。”
说完人扭头就走了。
“喂！宋景！你是不是兄弟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