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这才是他的义父,对吗?
那个统领千军万马,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其实……根本站都站不起来?
长生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些。
其实,长生总会在脑中描画那个并不健全的白烈。他自己想过很多画面,也觉得就算某天真的面对,他定会满脸波澜不惊。
可当现实摆在眼前时,视觉的冲击,加之此前邓谦的描述,却怎么也不能让长生真的毫无触动。
白烈看到长生有些许惊慌,身子不由得轻轻晃了一下,“呃……”
他的尴尬让长生心疼……
长生忙将视线挪开,笑得脸色有些苍白,“我……我是不吵到义父了?”
“没,我反正也没睡呢。”白烈拄着拐杖回到桌前坐了下去,将自己的下半身隐在桌子下面。“你先去睡吧,我可能还要等一会。”
长生笑着点了点头,几缕湿透的发丝垂到额前。他一回身,却看到满屋的铁架木凳,活像进了地牢的审讯室。
长生的身子又一次僵在那,这就是邓将军说的,每天用来训练的东西吗?他扫眼看着,除了角落里那把轮椅落满了灰尘,其余的应该都经常会用。
白烈有些后悔开这个门了,当时真的是被长生急促的敲门声吓到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哎……关心则乱啊……
白烈:“嗯……这些都是没事我自己用来玩的,也没什么好看的,快去睡吧。”
他所受的一切苦,都能被轻描淡写、毫无所谓的一句带过,像从没发生在他身上一样。战场上的伤是老将军教训他时打的,屋子里这些平日让他生不如死的铁家伙,只是他的玩具……
长生心里酸酸的……你还真是把我当孩子哄啊……
可他嘴上却什么也没说,“义父,你一会也早点来睡。”
“好。”白烈轻轻松了口气,然后报之一笑。他没有束发,发丝在身后披散着,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武行出身。
长生来到白烈床前,床上吊着绳子、纱布……这张床看着却不像是供人休息的地方,仿佛往那一躺,就是等着去受罪一般。
“那个……床上那些东西……你要觉得碍事就摘了吧。”白烈坐在那喊道。
“不……不碍事的义父,躺下就好了。”长生又是一阵心疼,这些东西都是干嘛用的?床边这根绳子……又是干嘛用的?他伸手摸了摸,察觉身后有双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他,便忙脱掉鞋子,缩进白烈的被子里。
周身满满都是他的气息,将长生包了个严严实实,拽起被角塞在自己鼻子下面,原来可以和他贴这么近。
白烈那夜很晚才摸到床上,长生迷迷糊糊听到白烈躺下,便顺势将手伸了过去。
“义父,雨夜里……是不是腿很疼啊?”
“没有,快睡吧。”白烈握了一下长生的手,以示安慰。
可是……邓谦告诉过他,每到阴天下雨,他的旧伤便会格外疼,就算加大药量也没用。长生微微睁开眼,看到一旁的白烈皱着眉头,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看来,他又是在一个人死扛吧……
长生悄悄把手伸到下面,他的掌心很热,轻轻按在了白烈膝盖上。
白烈身子一抖,醒了。
长生闭着眼,“义父,这样好点吗?”
白烈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到让人沉溺,“你快睡吧,不用管我。”
长生却奶声奶气说道,“不……我要管义父……一辈子……”
白烈看着眼前睡得像只小猫一样的长生,这小棒槌,还会说上俏皮话了……他瞬间觉得心里满满的。想着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再也不能上战场了,有个儿子养着他也挺好的。
那一夜,长生暖暖的手始终没离开白烈的身体,尽管白烈几乎半边身子疼得如被铁锤砸一般,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而这种温暖,是来自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小的身体。
雨渐渐停了,似乎昨晚那场狂风骤雨就是为了把长生催进白烈屋子里一样。
清晨白烈轻轻把长生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腰上酸得根本动也不能动。他拉住庄边那根绳子,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咬着牙用力准备将身子拉起来。
可刚抬起一半,身后却传来一股力道,将白烈稳稳的扶了起来。
“长生?你醒了?”白烈忙将手上的绳子松开。
原来……床边的绳子是拉他起床的……长生眼角突然有些温热,他忙咽了下冲到喉头的热气。“义父……我帮你穿衣服吧……”
“啊?不用。”白烈挪到床边,“你快回去吧,今天估计有些晚了,连跑步都省了。”
“义父……”长生竟生出些放心不下,“要不,我帮你穿裤子吧。”
“我……不大习惯别人来照顾,自己能行。”白烈抿了下唇,“穿裤子……呵,儿子……你怎么想的?”
“那……穿鞋也行啊……”
白烈有点哭笑不得了,“你义父我啊,身残志坚,什么都不用,快走吧,听话。”
长生无奈,只能乖乖退出了白烈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