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听童羽说一幅字帖长生练了小半年,便一下来了好奇心,“什么字帖?练这么久?”说着上手就要看,却被邓谦一下拿了起来。
邓谦向椅背上一靠,撇着嘴说道,“这字,飞扬跋扈,字如其人!”
长生低头笑了笑。
白烈一把将字帖从邓谦手里夺了过去,“谁的字帖?让我瞧瞧。”他将手中字帖抖了一下,皱眉只看了一眼,眉角便不经意轻挑,“这字……叫张牙舞爪,字如其人。”说着随手将字帖丢到一大堆书里,然后转头对长生说,“找个别人的临吧,我真怕误人子弟。”
“呦,良心发作了?”邓谦一下做起身来。“长生,你这帖子是白大将军十三、四岁时写的,非常难得。”他眼神一转,暗暗示意长生。
长生心里一揪,那不是他最低沉的两年吗?
邓谦悄悄瞧了瞧白烈,“只是那时的字笔锋有些虚,和现在相比,力道不足。因为…他当时身体很不好…”
“唉!”白烈一声喝住邓谦,“满嘴遛屁…别瞎扯,没人爱听!”
童羽瞪着眼睛跑到邓谦面前,“我爱听…怎么不好了?发生了什么?”
“小孩子家家瞎操什么心?”白烈拨了一下童羽的脑袋,“告诉你啊,当年我就是因为好奇心太重,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被我爹打折了腿。所以,该闭嘴的时候就得闭嘴。”
童羽撇了下嘴,“上次还说是因为不听话…”
“好了童羽,你先出去吧。”长生在一旁吩咐,算是帮白烈解围。
“诺。”童羽应声,不大情愿的走了出去。
白烈心想,长生这点还真不错,不好奇。
长生淡淡微笑看着白烈,而白烈却直接将眼神闪开。他在所有人面前永远只展现自己刚强的一面,习惯性的将不堪和痛苦,留给自己默默承受…
长生也不追问白烈,一来他知道真正的原由,二来,他觉得,终有一天,白烈会愿意亲口告诉他。就像邓谦说的,能力足够强大,真想自然会来找你。
终有一天,未来的所有事情,他会有能力和白烈一起承担!
那天邓谦和白烈一直聊到了晚上,大体是有关西域三十六国的,据说戎卢国和于阗国最近战争频繁,周围几个小国也颇受牵连。虽然是西域一些小国之争,但却紧靠大梁边境,也让人不得不防。
长生隐约听了个大概,心中暗暗思量,义父是不是要走了?若他走了,自己该怎么办?
那夜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雨总是让人觉得特别寒冷。长生一夜睡得都很不安稳,梦里,大将军策马而去……头也不回。
长生猛地睁开双眼,满头冷汗,一身寒意。黑暗中床顶的龙凤图案如鬼魅一般阴森可怖,窗外突然一道明亮的闪电,接着“咔嚓”一声惊雷,吓得长生汗毛倒立。雨点疯狂的拍击着地面,像屋外蹲着一群讨食的恶鬼般,催促着要将屋子里的人当做盘中餐。又一道闪电,树影如立刻就要伸进来抓人的枯手,似已伸到长生面前。
雨越来越急,风越来越紧。骤然一阵狂风,屋门被陡然吹开,卷着一地潮湿的落叶冲了进来,呜嚎的飓风伴着闪电,佝偻的树影和着雷霆。
长生惊叫一声,夺门而出!
白烈屋子的灯还亮着,像是夜里最亮、最温暖的灯塔,照在长生面前。
“义父!”长生猛地砸门,“义父!义父!开门啊!我……我好害怕!”
白烈正在看边防图,突如其来的砸门声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仔细一听,居然是长生的声音。来不及多想,他拿起桌边的双拐,架在胳膊下,转到门口,将屋门打开。
长生顺着门缝便挤了进来,一下冲进白烈怀中,大口喘着粗气。
白烈被他撞得险些没站稳,他摸了摸长生的头发,早已不知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了。立刻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
长生死死抱着白烈,“我看到……有鬼要来抓我……一边跑,一边叫……”
长生的身子微微颤抖,抱在白烈怀里尤为明显。
看来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白烈摸了摸长生的额头,“别怕,有我在。”
只这几个字,长生本鬼魅难安的内心,一下子云开见日。似乎刚刚的一切都不再让他恐惧,似乎那个来抓他的鬼魅即使此刻站在眼前,也不必再惧怕。因为,有他在身边。
长生缓缓舒了口气,紧张的肩膀这才松下半分。可他一抬头,居然看到自己的小义父……拄着双拐。
他……怎么会?拄着双拐?
长生的心“咚咚”猛跳两下。脖子发僵的缓缓低头,这才看到褪去护腿后的白烈,右腿光秃秃的,小腿细得还没长生手腕粗,就那么在半空中悬着,不着一点力道。似乎只要清风一阵,便能将他随之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