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将长生留在宫中，仅是为了与他商讨吐蕃通商一事。两人在大殿上虽闹得不愉快，但下了早朝后，周延对此事却只字不提。反倒是长生，又几番催促他去看奏章。
夜里躺在床上，白烈心中依旧有些不安，周延没表态，这比与长生针锋相对还令人不解，“皇上最后对新政的事是什么态度？”
“他没看奏折…”长生枕着胳膊，“但他迟早会看的，对于我提出的意见，他说若有纰漏，定会改正…”
长生翻了个身，“推托之词而已。”
“也未必。”白烈侧头看着他，“皇上只不过想将军权握在手上，不要挑战这个底线，其余的应该都好商量。”
“嗯…”长生心不在焉，这件事几乎可以断定是走入了死局。而且自己也即将远行，朝中无领头之人，想必此事会被搁置，久而久之必然抛诸脑后。
这让他整个人提不起精神，各种烦扰齐上心头。
“不想去吐蕃？”白烈揪起长生一缕长发，绕在指间玩弄。
“嗯…”
白烈小声在他耳边问道，“不如…我与你同去？”
“真的？！”长生兴奋的一下坐了起来，却被白烈揪着的一缕发丝扯得头皮生疼，“哎呦，嘶…”
白烈笑着点点头。
长生坐在床上，盯着他瞧了良久。
好不容易从北疆折腾回洛阳，险些丢了性命，自己怎么能忍心带着他再奔波到偏远之地？吐蕃附近多沙漠，许多商队走进去便被黄沙淹没了，子行现今身子已成这样，哪里能受得了那种苦？
但只要一想到与白烈分开，长生的心就像被人撕成片似的，难受得如抽筋扒皮。他坐在那直眼看了好一会，觉得不解劲，便直接扑过去死死抱着。
“子行，我不能带你去，那边太苦了…”长生在白烈胸前蹭了蹭，“在这等我回来吧，好好养身体。”
白烈捋着长生的发丝，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自己又何尝能舍得让他离开呢？
经历过此一番变故，白烈对长生的依赖早已潜移默化到每个琐碎的细节，而这种依赖，令白烈对长生越发的舍弃不掉。
此去吐蕃长生身带公务，若是随行只能让他分神…
白烈默默感叹，还真是老了啊，总是口上说着要放你出去，可真的要走时，心里却想着能不能不要分离…
白烈拍了拍长生的背，“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就好。”
“明日我把童羽叫过来，曹管家毕竟年纪大了，有些事做起来力不从心。童羽还算细心，他和曹管家一起照顾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又没七老八十呢…”白烈敲了下长生的脑袋，“现在也还算能走能动，用得着你这么操心吗…”
长生笑了两声，“那就劳烦子行照顾童羽和曹管家，他们一老一少的，估计会令你劳心。”
白烈摇头笑了笑，“准备何时启程？”
长生趴在白烈身上，一声连着一声的哀叹，“三日后……”
“去吧，把事情办得漂亮些。能着手接触一下经济与外交，对你来说也是一种历练。”
长生摇摇头，“和你分开……才是对我最大的历练……”
白烈轻轻抚着长生，我又何尝不是……
此次前往吐蕃，随行的还有户部侍郎刘茂。此人掌管财政，打得一手好算盘，也是几年前长生选拔之人。
三日转瞬即逝，长生这几天一直忙碌出行事宜。
临行前一晚，白烈整夜难眠。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心没肺的典范，哪曾想现今与长生分开，心里竟会这般难舍难离。
而此前所想那些让他去走自己的路、有自己发展，在离愁面前似乎也变成空泛之谈。白烈好想拉住长生的手，问他一句……留下来吧，别走，行吗？
可他却一点不敢将这个想法表露出来。
清早暮色微凉，长生睁开眼，却发现白烈正侧身瞧着他。
“子行……”他一把将眼前的人拥入怀里，“怎么醒这么早？是不是舍不得我走？”
白烈在长生耳边微弱笑了一声，“没啊，都说了，想让你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当然要走出去才行。”
“好……打你伤了就一直把我往外赶。”长生低头吻住白烈，“现在满意了？”
白烈嘴角勾了一下，这个吻……涩涩的……
长生一直磨磨蹭蹭，直到刘茂带着队伍堵到将军府门前的巷子口，他才依依不舍走出门去。
白烈拄着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长生手里拉着马缰。
“在外面，万事小心，不可鲁莽。”
长生点头，“照顾好自己……”
默默无语，相视而立。
长生刚要上马，却又转过身来，“对了，一直有件事想问子行。”
“何事？”
“你的生辰。”长生走白烈面前，拉住他的手，“子行的生辰，真是……十一月二十三吗？”
白烈咬住嘴唇，不经意想起那天发生的事。那种濒死的绝望，让此时的他感到后怕……他不敢抬头去看长生，只是点了下头，低声应道，“真的……”
长生曾以为生日只是白烈的托词，却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用力将白烈拥到怀里，“子行，今年一定要吃我亲手为你做的长寿面……上次做的不好，幸亏你没吃到……”
说到这，长生眼眶一热，将头埋在白烈肩膀，“幸亏……那日只是……虚惊一场……”
“长生……”白烈松开左面的拐杖，抬手抱住他，“是我不好……”
他一直哽咽着，用力摇头。
“好了……该启程了。”
长生抬起头，眼睛红红的，但依旧努力对白烈微笑。他翻身上马，一步三回头的远离了白烈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