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提起笔草拟告示时,手一直在发抖。
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也明白子行一番良苦用心……只是不懂,为何做了这么多,这么难……最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依旧会如此心痛?
每写一个字,都似在心上扎道血口子。每一次落笔,都似用烈红的血,雕刻着违心的谬论。
长生清清楚楚的将这一世不公,亲手加在了自己最爱的人身上!
但却痛苦又无力……
浑浑噩噩将告示写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写了些什么。回手一扬,交给邓谦,“按子行的意思……昭告天下……”
邓谦接过,跪拜在地,“是……皇上!”
一场纷乱,在许多人还未清醒时便已悄然结束。
暮色散去,正午时分,告示已张贴在午门之外。
前虎啸营大将军白烈,集结旧部五万余众,于今晨寅时破洛阳城门,预谋害昭和帝,易主新立,取而代之。
肃亲王周洵得知叛军入城,率领边防营及羽林军前往拦截,镇压叛军。
边防营抵达养心殿,昭和帝已遇刺身亡。索性已平定叛军,现将主谋收押。
肃亲王平乱有功,另德才兼备。百官上书共荐,请求即位称帝。
对于谋反叛军,按例发落治罪。
肃王仁义宽厚,念及白烈养育教导之恩,对其从轻发落。
革除白烈大将军一职,贬为庶民。并软禁于宫中,未得皇上亲允,不得出宫。
告示一经贴出,整个洛阳城为之撼动。
午门外的石板路上一片腥红,清水冲刷整整一上午,红色的血水顺着街道绵延出几里地。
这背后的惨烈,却是外人不为所知的。
而百姓仅仅将这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感慨政权瞬息万变。但对于公告上白烈谋反、昭和帝被杀,却都默默的接受了。甚至一些当朝官员,对于此番言论也深信不疑。
长生早年打了一副好牌,挂帅亲征、协理政务、治水造福百姓,所以对于这位即将即位的新帝,大家反倒心存期盼。
白烈被带回宫中时,便一直昏睡着。身上的鞭痕有些已化脓肿胀,加之腰上旧伤复发,又被长生气了这一下…整个人似仅剩一口气吊着。
太医几乎都被叫过来为白烈诊治,长生又派人前往河南,请范先生来洛阳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惊涛骇浪后,又瞬间归于平静。
长生整个人像丢了魂般,一直守在白烈床榻边。百官在门外候了一天,却连这位新帝的面都没见上。到了傍晚,还是邓谦将众人遣散,说皇上因哥哥被刺伤心欲绝,待情绪平复后,再行商讨即位事宜。
白烈睡了三天,长生则整整在他身边守了三天。
这日夕阳刚刚沉下,殿内掌灯,火光不明不暗,将白烈的轮廓勾勒的一清二楚。
长生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下颌上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子行,以后再无人可以伤你一丝一毫。”
长生看着白烈,除了心疼便是愧疚。而此时他身体这个样子,长生真的不知该如何去补偿。自己那满溢而出的爱意,捧到他面前…又有何用?
一声叹息…
“皇上,该喂药了。”童羽端过范先生刚刚熬好的汤药,递到长生手中,“皇上,您也别太过忧虑,先生说了,大将军…”童羽立刻收了声,舔了下唇角,此时白烈已不再是什么大将军。
长生手上也顿了一下,“朕之后会加封子行为梁国公。”
童羽低着头继续说道,“范先生说,国公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的,皇上您也要注意身体才好。”
长生没心思听他们说这些话,白烈没醒,他心里的石头便会一直提着,“你下去吧。”
汤药一勺勺缓缓顺着白烈的唇缝喂了进去,“子行,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白烈轻轻皱了皱眉,含含糊糊叫了下“长生…”
“我在。”长生立刻放下手中药碗,目不转睛盯着白烈。
“一切…可还好?”
“好,一切都好,子行不必忧心。”
白烈点点头,这才淡淡笑了笑,“我没事的,就是太乏了,想多睡会…”
“好。”长生心里总算一颗大石落地,“子行累了就多睡一会。”
白烈缓缓环视四周,陌生的环境,窗子外已经一片漆黑,“长生,我做了个梦,梦到你受百官爱戴,受万民拥护。”他伸出手拉着长生,“这都是真的吧?不是梦,对吗?”
长生知道白烈对他的期盼,自己没什么能再给他的,唯有任何事都不让他失望。
“会是真的,子行。”
白烈点点头,“我累了…”
“那喝完药就早些休息。”
次日一早,白烈卯时又清醒了一下,长生帮他换好药,便将洛阳城内所有在职官员宣到宫内,开始商讨即位等事宜。
白烈的身体在范先生调理下,几日便见好转,只是长生最近却忙得几乎不见踪影。
这日清晨醒来,白烈一睁眼,却看到邓谦像尊石头佛似的坐在自己床边。
“你怎么来了?”
邓谦见白烈醒来,便急忙将事先熬好的药端过来,扶他起来喝药。“皇上怕你整日一个人憋闷,今天没什么大事,就叫我过来陪你说说话。”
白烈端着碗,像品茶似的一口口慢慢喝着,“前期事情已经安排妥当?”
“嗯。”邓谦点了点头,“皇上生母影贵人追封为忠烈皇太后,慈安娘娘也被接回宫中,封为太后。军政合一废除,虎啸营被重启,而且今年计划扩军十万。”
白烈斜眼看着邓谦,“大将军一职是你小子的吧?”
邓谦低头笑了笑,“嗯。”
白烈满意的点点头,“也该是你的,若长生敢不给你,我第一个去敲他。”
“还有,立国号为…”邓谦眼底暗藏笑意,盯着白烈小声说道,“行安!”
白烈皱了下眉,将药碗又端起来,慢慢品了一口,这才满脸嫌弃的说道,“什么国号啊,真难听…”
邓谦笑了两声,“这国号是何意思,子行你心中该是明白的。”
白烈瞪了他一眼,长生还真是小孩子个性…“还有什么别的消息?”
“嗯…还有呀…”邓谦仔细想了想,“皇上好像有意要给你个国公的爵位,但现在朝中大臣颇有微词,此事只好暂且放下。”
白烈将空药碗随手递给邓谦,“我可不想当什么国公,又不要封地,挂那个虚名做什么?”
“你的想法是你的想法,但皇上…一直觉得心里亏欠,总要找个法子补救一下的。”邓谦放下药碗,“子行,我先给你换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