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整夜辗转难眠，自己终究还是太过稚嫩，处变不惊，遇事冷静分析的能力着实有些欠缺。今日殿上无心一句，差点将义父推到生死边缘。伴君如伴虎，果然没错。
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是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足可以将义父从牢狱中救出的时机…
第二日一早，长生换好朝服。他已过十八，而且是加了封的郡王，身在洛阳城内，已可按例上早朝。
长生自幼便是不得宠的皇子，加之这许多年不在宫中，满朝文武中除了和白烈交好的几位将军认识他，其余各个都是副盯着新奇事物的眼光不断审视。
皇上高坐在崇德殿的龙椅上，低眼瞧见了长生，可是却一字未说。
几日早朝下来，着实让长生觉得有些心累。现在皇上已立四皇子轩王为太子，朝中大部都是轩王羽翼，每日早朝总有些人拿着芝麻绿豆的事出来溜须拍马，足像给自家的智障儿子脸上贴金。
而大皇子昭王一派，现在多少显得有些落寞，但只要揪住些鸡毛蒜皮的把柄，必要开始大做文章。
一朝文武百官，没几个关心民生，没几个想着怎么建章制度，没几个知道如何安邦治国。清一色的都是些权势小人…
若衡量一个国家国力如何，军力占一半，而当朝之臣则是另一半。若一朝之臣心思不在社稷之上，每日只懂得功于心计、算计，那大梁究竟还能走多远？
长生立在殿上，长长出了一口。父皇年事渐高，其实有些事他不是看不到，而是明摆着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天的早朝依旧在鸡肠乱肚中结束，长生转身向殿外走去，却被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叫住。
太监：“肃边王，皇上请您到政宣殿一趟。”
等了十几日，长生终于等到了父皇召见，“好。”
长生跟在小太监身后，不断告诫自己万不可再意气用事，说什么，脑子里想好了再开口。
政宣殿上，皇上坐在那里不动声色。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
“谢父皇。”
皇上不说话，打眼仔细盯着面前的长生，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长生半低着头，脸上挂着个看不出喜忧的表情。
皇上：“长生，站得离朕近些，让朕好好瞧瞧你。”
长生向前三步，定在那里。
“再近些。”
长生又向前三步。
皇上微微眯着眼，眼中的刀光凛利都没有了，反而是难得一见的慈父模样。他瞧了一会，又点了点头。“长大了，懂得为朕分忧了。”
长生：“儿臣做的还不够。”
“你的治水方案朕看了，看了三遍。想法着实不错，朕已经拿给工部，让他们再细细核查一番，若可行，就按照这个方法实施。到时候，朕命你全权负责。”
“谢父皇。”长生拱手，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皇上：“你在外多年，此番回到洛阳就搬回宫里住吧，也和为父多亲近亲近。”
长生万没想到皇上会提出这个要求，心中“咯噔”一下。一口气提到了鼻息间，又被他强压着缓缓呼了出去。“父皇，儿臣此番回洛阳，就是为了修建水堤一事。汛期已过，越早动工越好。所以，儿臣想与工部共同复核工序工法，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解决。若住在宫中，反而多有不便了。”
皇上点了点头，“也好，好好将曲河治理一番，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
“是，父皇。”
沉默，空旷的大殿内死一般沉寂。
这两位几乎不怎么谋面的父子，都在揣度对方心思。
“长生”皇上先开了口，“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长生微微抬起眼，又神色慌忙的闪了下去，“儿臣…无事。”
皇上没料到，长生此次竟对白烈的事闭口不提。“朕知道白将军是你义父，这些年我也听说过，他对你极好。可是，他是大梁臣子，错了就该罚。”
长生应承道，“父皇说的是…”
皇上语气转而变得似往常般冰冷无情，“我大梁武将几十万人，难道没他白烈就不转了？而且你是皇子，他终究不过是手中可用的武器，不必太过牵扯精力。”
长生眉头抽了一下，一股热浪从胸口涌起，“父皇…我…母妃死得早，自幼跟在慈安娘娘身边，说实话，没体验过多少疼爱。加之自幼身体病弱，是白将军救了我一命！是他教我如何拿刀，是他让我知道外面天大地大，是他让我明白身为男子汉，自己肩上应扛起的是责任。也是他给了我从没有过的温暖…是他让我懂得情……明白爱……”长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在父皇面前无法控制情绪。
皇上靠在龙椅上，面容显得疲惫而苍老，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苦。或许，人年纪大了，就会容易被感动吧。可是感动终救不了大梁，“长生啊，你先回去吧，和工部好好商议治水的事情，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朕。”
长生微微闭目…“是，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