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白烈。任你是统领几十万将士的大将军又如何？终归朕是君，你是臣！
“大将军快起来吧。”
白烈晃了下身子，单手撑在地上，来来回回跪了两次，腿上已然有些吃不消。周延见状，低手扶住白烈的胳膊肘，借了些力，白烈才勉强站起身来。
“九弟和朕说过，大将军最近身子不大爽利，着实也不该再费心劳力了。”周延依旧笑着，“御史台前段时间拟了个新政，朕觉得不错，今日叫大将军过来，就是为了一起探讨一二。”
草拟新政之事白烈早有耳闻，但是所涉及内容朝中却无人知晓。
周延将长长的竹简递到白烈手中，白烈只看一眼，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
军政合一！
这是何意？他迫不及待的将竹简中内容扫了一遍。
军权由当今圣上直管，所有武将不再享有调用兵力的权利。各州县所属范围内的兵权由刺史、太守掌握，如需调用，必须得到皇上亲拟手令。武将为统领战役的指挥者，但何时出兵及作战部署必须听从刺史或太守之命。
“哗啦”竹简应声掉在地上…
白烈急忙弯腰去捡，却被周延抢先拿在了手中。
这叫什么军政合一？这明明就是以政权压制军权！
周延缓缓起身，明显对白烈刚刚的反应很不满意，“大将军…你觉得…这个新政…如何啊？”
白烈倏然抬起眸子，对上周延那容不得半点忤逆的眼神。
“军权，还是握在自己手上放心…”周延面无表情的将这句话丢给白烈。
白烈拱手道，“容臣直言，为政者，对军事调遣指派并不精通。况且战场上瞬息万变，如若每每调遣兵力都到要往来送信于洛阳，只怕会耽误战机！”
“大将军可能不知道，九弟刚提议的兴建官道与驿站一事，朕已经准了。现今往来一趟洛阳，即便是西域，也不过两日时间。”周延渐渐收敛了他时时挂在脸上那虚情假意的微笑，转而变得坚毅而冰冷，“大将军有时调遣临近兵力也要三五日时间吧？两日…有何等不得？”
白烈不再言语，看来周延决心已定。他忽然想起了邓谦…原来皇上应是早有此意。怪不得当时给了他刺史之位，还好周延对他的姐夫略有照顾…
“白大将军，你还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屋子里的炭火灭了，原本腥红炙热的木炭，此时变成一盆死灰。
沉默，寂静…默无声息的对峙，让两人都紧张到不敢喘息。屋外北风呼号，催着命似的狂叫…
“小心…”周延咬了咬牙，两个字似从地狱中传出来一般，“朕定你个乱用兵权之罪！”
呵，调用二百人，便要定个乱用兵权之罪？看来周延早早便把每一步棋都想好了！
“哈哈”周延突然大笑两声，上前拍了拍白烈的肩膀，“干嘛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朕，这是在和你商量，你是朕的大功臣，朕怎么会定你得罪呢？哈哈哈，看把你紧张的。”
白烈死死攥着拳头，周延这一松一紧玩得可真好。“臣，愿听从皇上安排。”
“嗯？那大将军觉得这个‘军政合一’的提案如何啊？”周延依旧步步紧逼。
“好。”此时白烈还能说什么？周延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今晚若白烈不同意这个提案，那明早必然是大牢里见。
“就是，我也觉得好！”周延歪嘴笑了笑，火光将他的面目晃得狰狞，“朕听说，大将军的虎符向来都是随身携带的…”
呵，原来…认同新政只是一小步，下了自己的虎符才是他今晚之意！
但话说回来，白烈并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兵权，而是这个新政真的漏洞百出，明显为毫无军事概念的政客所草拟。但周延不尚武力，对武将更是惧怕到几近厌恶的地步，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个狗屁新政。
白烈没再多说，只是将腰间的虎符摘了下来，拱手呈到周延面前。
周延迫不及待的一把抓过去，在手中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眼中都要放出光来。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白烈看着周延痴醉的模样，缓缓开口说道，“您想推行什么政策，您想如何用兵，作为臣子的绝无二话，这是最起码的忠诚！可若新政存在弊端…那将损失的是几万人的性命…所以，臣还是恳请皇上能够三思！”
“嗯，你下去吧。”周延将虎符紧紧握在手中，而对于白烈的话却充耳不闻，“明日早朝，朕定要当着百官的面好好嘉赏白大将军！新政明日也会颁布实施，你可是第一功臣！”
第一功臣…这该死的第一功臣…
白烈突然觉得痛心疾首，他心疼那些即将为新政而丧命的士兵们，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可“忠”字压在了头上，今早调兵之事又绊住了脚，此时…真是无能为力…
“臣…退下了…”
周延摆了摆手，捧着虎符向屏风后的暖阁疾步走去。“宝贝儿！朕给你看个好东西！”
白烈闭上眼，一股急火压得他胸口疼。
大梁…怎会落到这样一个君王手中…
寒风凛冽刺骨，冬夜漫长悠悠。白烈出了皇宫，似丢了心神般不知去向，一抬头竟来到了肃王府。可门前两名守卫，周围还有一队甲兵巡逻。
看来…皇上应是将长生软禁了…何时才能得以相见，这个还真说不好。
白烈无奈，只得掉头又走回了将军府，躺在床上，子时已过。
周延这步棋看来已经布置了好久，至少从邓谦任命刺史一职，他就应将一切都已想好了。先借长生之手将朝中大臣清理一遍，再让那些他想动又不敢动的老臣将怒火撒在长生身上，抖出白烈和长生的丑闻，再逼迫白烈私用兵权，抓住这两个把柄，将长生支走，再把虎啸营的兵权夺去。
好一个步步为营，精打细算…
长生好不容易在朝中建立的威信没了，好不容易笼络的人脉也即将断了。而白烈呢？那个让他引以为傲虎啸营，怕是也已经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