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心里一阵空落落的,难道真的是自己逼长生太紧?是不是他真的需要些空间?
他挪了下身子,又一皱眉,“屁孩子家家的,要什么空间!”
可嘴上说归说,白烈还是不知道该拿长生如何是好。低头看了看自己断成两节的护腿,心里又一阵发虚。
“曹管家!”只得先派人将这撑门面的家伙事送到工部,又急忙把聂志清和童羽遣到长生身旁。
两人匆忙收拾些日用的东西,白烈却不放心,拄着拐跟在身后。
“他枕头下的鸣琴别忘了拿。”“这件衣服虽然旧了,但长生最喜欢穿,一定得带上。”“一会再去厨下带些点心,新宅子怕是东西还不完备。”“他的药万不能忘了!”“唉,还有这个!”
……
白烈何曾是这么琐碎一个人?平日里自己还忙东忘西的,可长生要离开将军府……他却把这辈子的细心都用上了。
童羽回身整理衣服,冒冒失失险些撞倒白烈,这一抬头才看到他拄着双拐。
“大……大将军,”童羽满脸惊讶,“你……你没事吧?”
“刚刚自己摔了一跤,没事。你们快收拾好东西,去找长生吧。”
简单将些常用物件打点好,两人便赶着马车向肃王府前行。
童羽满脸委屈,不断回头张望将军府的方向,“志清,你说…殿下真的就这么搬走了?”毕竟这里也是童羽呆了五年多的地方,说什么也有扯不断的情谊。
“在益州时,殿下还嘱咐我不要将肃王府的事告诉大将军,我觉得他应该没打算搬出去住啊…可这怎么受了伤,却一个人走了呢?”聂志清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和大将军吵架了吧?”童羽斜着眼,悄悄问道。
聂志清一摆手,“不可能,殿下的性子,怎么会和大将军吵起来?”
“嗯…那倒是…”童羽的小脸挤成个皱包子,满心郁闷都藏在了包子褶里。
两人穿过半个洛阳城,将军府在城西,肃王府在城北。
童羽下了马车,来不及欣赏肃王府气派的门面,便径直向内冲了进去。
府内没什么人,只有些日常打扫的婆子和几名粗使下人,府宅虽阔绰,却显得愈发清冷。
“殿下人呢?”童羽捉住个正在扫院子的小哥,急忙问道。
“见殿下一个人回房了。”
童羽急忙跑了过去,轻叩几下屋门,“殿下,您还好吧?”
“我累了。”里面远远传来长生的声音,“不要让外人来打扰。”
“是…”童羽叹了口气,只得乖乖退下。
长生一个人躺在床上,睁开眼,床顶不再是大红幔帐,侧过头,屋内也再没有熟悉的身影。
他弯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但即便这样,胸口的刀疤依旧一下下跳动着,牵心拉肉的疼,疼得长生身心俱疲,却又格外清醒。
长生深深吸了口气,窜进鼻腔的是屋内还反着霉潮的灰土气,这气味将自己一心难平的不安与愤恨滋养出一苗凄惨来。
如何为母妃平反?如何施展自己的抱负?又何以立身?
这三个问题,相互挟持着,拉得长生几近崩溃。幼年记忆里的灰暗,还有母妃含恨而终的不平,掺杂着满心刚欲施展的报复,怎样平衡?怎能两全?
而白烈那句“反吗?让我带着虎啸营跟你反了不成?”却如耳边嗡嗡作响的鸣钟,敲得长生脑仁疼。
自小被灌输的君臣之道,五伦之常。君臣为忠,父子为孝,手足为悌。这些扎了根的思想让长生对“反”这个字既憎恶,又惧怕。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被角裹得更紧了。现今朝局混乱,四殿下一夜间将整个大梁搅了个天翻地覆,此时朝中党羽定然也人人自危。转眼间已被打压至谷底的大殿下接掌政权,时局不稳,边塞又虎视眈眈,正是用人之际。
长生翻了个身,可自己就算再有一腔肝脑涂地的豪情壮志,母妃一事无疑是隔在他与大殿下之间难以逾越的一道血河。自己绝不会委曲求全上前一步,而大殿下呢?会不会举起未经磨砺的刀?
长生被这些焦头烂额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深知白烈素来不喜玩弄权谋,更对勾心斗角之事嗤之以鼻,还说什么辅佐自己?他既不是那块料,自己也舍不得让他趟进浑水里。
长生深深叹了口气,此时真想抡起剑好好发泄一番,怎奈这一身皮囊却不配合,刚刚一路从将军府赶来已是耗尽精力,现在就连发泄都成了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