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神色悲凉,护腿的铁架子磕在地上“哒”“哒”轻响。他的语气柔和下来,甚至有些委曲求全的低微,“你要怎么做?告诉我……好吗?”
长生身子一歪,靠在一侧墙上,失魂落魄说了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长生……”这件事在白烈看来,似乎已经走进了死局,“不如……我向皇上进言,求他为影妃平反。”
“呵……那你不如直接求他把你杀了。”长生叹了口气,言语冰冷,“让他平反?他怎会承认自己做错了?再者说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家事,你个外臣又怎能干预?”
“是……我是不能干预,但我更不能看着你天天心里结疙瘩!”白烈满心都是自责,“我真的很后悔,后悔当初让你去追四殿下!如果那时我去了,也许就没有这些事了。”
“没有这些事?火炮坊一案我一直参与追查,怎么说都是帮了大殿下。”长生眼神空洞的定在一个角落,“此事是我心中沉珂痼疾,即便没有四殿下,明天也会出来个别的人,提起这件事,砍下这一刀,一样让我迷茫不知所措。”
“该来的……始终会在那里,只是早或迟……”长生干裂的唇流出一星血迹。“可是……以后让我如何面对……这个圣上?”
“长生,大殿下并没做错什么,不是吗?”白烈问得小心翼翼。
“呵呵……”长生发出阵干瘪的笑声,白烈为了宽慰自己,竟会说出这么傻的话。连四殿下都知道是皇后害死自己的母妃,难道大殿下会不知道?即便皇后为了大殿下着想,真的未曾和他说过,但皇后本人却最为了解实情,难道她不会想着为大殿下清路?
无论如何……自己终究会变成这大梁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没错……错的是我……”长生掀开被子,强撑着走下床,“不该生在皇家!”
“长生!”白烈一把扶住他的胳膊,“你这是要干嘛?快躺回去歇着。”
长生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一手撑在桌上,“不如……我在南夷偏远之地求块封地吧?然后从此隐居,不再过问世事。”
“呵,也好…”白烈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我很早前以前就想过,你幼时受了那么多苦,以后若能安安稳稳做个闲散王爷,倒也不错…可是后来你渐渐崭露锋芒,文攻武略,是问输给当今哪位大臣?躲起来容易…只是躲起来你心中的沉疴痼疾就能不治而愈?”
白烈几句话直抵长生内心,“你还不到二十,难道要在荒山野岭里逃避一辈子?长生…你问过你自己的内心吗?”
长生捂着胸口,没有言语。
“难道你的一生就被这一件事牢牢绊死了吗?”白烈拽过长生衣袖,“难道你就没有自己想要达成的志向?难道你就没有自己想要的未来?难道你的生活就要因此断送?”
“我有!”长生挣开白烈,“我当然有!我想看大梁富强,想看百姓安逸,想看朝野群臣一心向国,想看处处官清民富!可有用吗?!”
“你还没试,怎就知道无用?!”白烈强压下一心火气,“自强为刚!这是你母妃对你的嘱托!而你呢?此时却要选择逃避?”
“不逃避…我还能怎样?”长生眼底微微发红,“朝中,谁肯支持我?施展抱负?我有什么资本来施展抱负?”
“你还有我!”白烈抓住长生的手,“你还有我…长生…”
长生用力将手抽了回去,“正因为我只有你,所以才不想牵累…”
“怎么会有牵累?我会帮你,我会像其他大臣辅佐那些皇子一般去辅佐你。虽然我一直做得…不够好…但我以后…”
“别闹了!”长生提了口气,向屋门口走去。
白烈已是如履薄冰,而自己此时又如芒在背。两个岌岌可危的人在一起,到底是相扶而行,还是互损一半?
“长生,你干嘛去?”白烈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长生:“静一静,求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白烈:“你要去哪?”
长生头也没回,冷冷丢出几个字,“肃王府…”
“不是说后天才走吗?怎么现在就要去?”白烈真恨不得一下子把长生敲晕,再看看他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我现在乱的很。”长生觉得自己真的快撑不住了,几近崩溃的边缘。他不知怎么去解释,也看不清未来,更不想让自己这些杂七杂八的心思乱了白烈的神。
“我去西域时,你千里迢迢跑过去。我去徐州,你也非要跟在身旁。现在好不容易我们可以在一处了,你却要带着一身的伤跑走?”白烈张开手臂挡住屋门,“哪也不许去!”
长生微微皱着眉,抬起右手捂在胸口。白烈迟疑了一下,忙凑了过去,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你心里乱,我出去就是,你不想和我说,我闭嘴就行…别离开我的视线…我真的放心不下。”
长生抬起胳膊,环在白烈身上,“子行…真的与你无关。”
“心里有什么就和我说,你总这样自己闷着…没有益处。”白烈此时对长生只有心疼。
长生疲乏的心似乎因为白烈这句话松了一下,可自己能和他说什么?说…不如你辞官,我们闲云野鹤?
“我只想…”长生在白烈耳边吹着气,弱弱的,似一用力便要断掉一般…我此时只想暂且逃避…
“哒”一声脆响,白烈错愕的看着长生…他的右腿忽然失去了支撑,整个身子栽到长生怀里。
“你…”白烈低下头,看着长生手中已经被掰做两节的旋钮…
长生语气淡然的在白烈耳边说道,“现今你在洛阳,修个护腿应该容易很多…而且上次工匠做的不好,正巧让他们再帮你重新修补一下。”
白烈猛喘了两口气,自己的护腿此时已松成两节。
“放我一个人静静…求你了…”长生轻轻一推,挣开白烈的怀抱。
“长生!”白烈倚在门框上,眼睁睁看着长生一个人逃离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