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烈带着长生向将军府走去。
天边微微泛起青白色,一整夜的黑暗即将在此刻破晓,可白烈却心思沉沉。
早年前那个冬天,自己第一次带着长生回将军府。这么多年过去了,时过,境未迁,只是人已不似当年。
白烈神思一阵恍惚,若长生又变回那个蜷缩在自己怀中的孩童,该有多好……
不必肩负这么多,不必经历这么多,只要一心一意在自己的呵护下慢慢长大就好。
只是…过去的日子里,白烈没给过长生多少呵护。现今又重伤……未来……如若他们真的有未来,自己定要掏出颗赤焰般的心来对待。
从宫中到将军府,这条路白烈都记不得走过多少次,可哪次也没今日沉重。
还没到大门口,白烈便看到了童羽和聂志清的身影。
“大将军!”聂志清先跑上前来,“您安排的事我已经办妥,淮南王家眷此时已被安置在客栈内,并十几名士兵保护。”
“好……”白烈此时哪还有心思关心这些?只是简单应了一声。
“大将军,您回来啦?”童羽跑上前来,笑得像个开花大馒头,他拉住白烈的马嚼子,“您受伤了?不要紧吧?”
白烈无力地摇了摇头,翻身下马。
童羽一边拴马,一边问道,“殿下呢?怎么不见殿下和大将军一起回来?”
不问还好,问起便是在伤口上撒盐,白烈转身掀开身后马车的车帘。
童羽盯着马车内躺着的那个人,满脸笑容转而僵成难以节制的震惊与错愕,“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接着,一口热气呼出,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落下。
白烈锁着眉,一言不发,只是将身子探进车内,小心再小心的将长生抱了出来。
长生的头无力地垂在白烈臂弯里,向后仰着,面色惨白如纸。
童羽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一路上默默擦着眼泪。几个月未见,怎么一见到,殿下竟伤成了这样?
白烈将长生抱进屋子里,童羽就站在床脚下,哭得白烈心中发慌。“童羽,去烧些热水来,我给长生擦擦身子。”
其实,在场所有人都明白,长生重伤,心中最不好过的一定是白烈。
聂志清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也跟在童羽身后,走出了屋。
“呜~~”一步踏出屋门,童羽这才敢稍稍放开嗓子,呜咽着哭了起来。
聂志清红着眼,“大男人,哭什么哭!殿下只是伤了,你在屋子里哭成那样,大将军心里怎么想?”
“呜~”童羽憋着嘴,扭头瞪了聂志清一眼,“你懂什么?我自小就在殿下身边,他幼时也病过,可哪曾像今日这般?你看看他身上那些血…呜…”
“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心烦!”聂志清又狠擦了下眼泪,“大将军不是让你去烧水?还等什么呢?”
他说完,一人走在了前面。
这些年聂志清一直追随在肃王身边,可谓是看着自己这位主子一点一滴的变化,更知道他异于常人的努力。
只是…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两人走到厨下,聂志清拾起一堆柴火,一股脑丢进灶台下。明烈的火焰将枯木烧得“噼咔”作响,一番炼狱后,方化作木炭,散发出灼烧的热度。
童羽一边添水,一边抽搭,“你不让我哭,自己干嘛坐在那偷偷抹眼泪?”
“我…”聂志清用力拉了两下鼓风机,“我这是被柴火熏的。”
水烧好,童羽试了温度,刚准备端进屋子去,却被聂志清拦下。“你进去又哭个没完,还是给我吧,你且先回房里休息一会。”
聂志清端着热水送回房内,白烈正坐在床边,背影都那么凄凉。
“大将军,水好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白烈握着长生的手,冰凉凉的,还带着血液的黏腻。
“长生…”他洗了块干净的脸帕,轻轻将长生手上的污血擦净。“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和我说过,不想习武。。”
白烈的声音微微发抖,“那时我还觉得…你真个爱耍性子的小毛孩。但现在看来…确是我错了。你那么聪明,本就是个治国之才,何故学我…打打杀杀…”
白烈是个不大爱回忆过往的人,说来他的记忆里,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除了长生。
“还记得…当年那个老道士说过,让你留在我身边直至成年…”白烈低着头,苦涩的笑了笑,“怎么一不注意,你都过了十八岁生辰?”
他轻轻捋了捋长生的发丝。
“老一辈人经常会说福报…”白烈满眼隐不住的悲凄,“可能你给我的福气太多了,不好的…都应在你身上了吧?是不是…是不是我该放你走…”
长生躺在那,似乎微微皱了下眉。
“我本不信这些的,就连当年什么我是大梁第一凶神恶煞,能压制住你身上的煞气…我都是不信的。”白烈微微闭眼,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可为了你,我愿信世间一切神佛,只为求你平安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