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生清晰的记忆里,这是他第一次离自己父皇如此近。只是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君王,此时也不过是耄耋老人,满脸沟壑纵横,苍老而无力,看着让人心生怜悯。
“长生…”皇上握住长生的手,干巴巴的带着寒意,“伤可大好了?”
长生低头,目不直视,“多谢父皇惦念,伤势已痊愈。”
他这架势,见了自己亲爹,比大臣见了皇上还要恭敬几分。长生如此反应,不免让皇上有些心凉。
可长到这么大,亲爹没见过亲儿子几面,又让他如何亲近?况且长生本就对圣上寒心三分,恭敬也只是出于孝道。
皇上:“朕知道…你从小过得苦…”
长生楞了一下,“儿臣并不觉得。”
皇上低咳几声,“朕…愧对于你啊…”
长生喉咙发干,动了下唇,又把到嘴边的违心之话咽了下去。
“影妃…”皇上神情略有恍惚,“朕还记得…当年影妃藏在灌木丛中,朕用剑将树枝砍断,见她蜷缩在那,模样又年轻又漂亮。朕当时还以为她是那山野中的仙子…咳咳…凡世间何曾见过如此美人…”
长生皱了皱眉,母妃的模样在他记忆中是模糊的,模糊到只剩下吊在房梁上那一身单薄的轮廓。
“朕很爱你的母妃。”皇上侧过头,神色悲凉,“你的性子和她很像,倔强、表面冰冷但内心似火…”
长生轻轻攥了下拳,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有人提及母妃过往。
“可对于你母妃之死…”皇上猛咳几声,张着嘴,几口气只出不进,“朕…朕觉得愧对你们母子二人!”
“父皇龙体重要…”长生微微闭目,“别再说了…”
“长生啊,一切都是朕的错,你就把所有怨愤都记在朕的身上。”皇上牢牢握住长生的手,握得他指尖发麻。“延儿和朕说了,要为影妃翻案…朕也同意。”
长生:“儿臣惶恐,父皇当年也是受人蛊惑,儿臣怎敢有怨愤?”
“不,是朕的错,是朕对不起你们。”皇上半撑起身子,苍老的声音一字字敲进长生耳里,“不要再纠查他人了!”
父子同心…这个词永远不会应在长生和和他父皇身上。看来,太子殿下已和圣上统一口径,他们…还真是父子同心…
“呵…”长生低声笑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但却不能说、不能查、不能提及。错的也要认作对的!而对的呢?此生此世都将被尘封。
这是何等的无奈?
长生压了压心头怒火,鼻子里喘出两股粗气。
“别怪父皇偏心,这个国家需要有人掌事!长生啊,你是有才之人,日后你大哥还需要你的辅佐。”枯瘦的指尖在长生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可他是皇上,你得成全他。就把所有的错…都算在朕的身上吧…咳咳…”
还好前几日白烈已将长生心结打开,此番再次听到这些言论,纵然心中陈杂难平,但倒是泰然了很多。
长生:“能为母妃翻案,儿臣已觉是幸事,又怎敢再有其他奢望?”
皇上嗓子眼里“呼噜噜”异响,胸口不断起伏。
长生:“儿臣会尽心帮扶大殿下,父皇请放心!”
皇上点了点头,“好…长生,你要记着,他是你亲哥哥。朕若走了,长兄为父!”
“是…”长生沉了眸子,“父皇放心,亦兄亦父,亦君亦王。”
皇上闭眼,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白烈、长生两人。
白烈是怕他反,长生是怕他藏。
现在白烈在他面前表了忠心,而长生此时也表了决心。如有这对羽翼辅佐周延,至少开国的混乱可以避之一二。
皇上轻声说道,“把你大哥叫来。”
“是。”长生起身,向殿外走去。
一声长叹,再多无奈也已成定局。但还好,还有新的希望…
长生迈开脚步,一缕明媚透过琉璃窗照在他身上。
光华灼灼,耀目似新生。旧时已去,一个新的开篇正在跃跃欲试。
未来才是最为让人期盼的,充满无限可能,也充满令人未知的希望。长生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做出一番伟业!
推门走出,长生来到太子面前,“父皇唤太子殿下觐见。”
太子回了个礼,匆忙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周延直接跑到龙榻前,“父皇!”
皇上:“延儿…以后就要靠你了…咳咳”
周延:“父皇您且先好好修养身体,日后治国种种儿子还要听您的教导。”
皇上摇了摇头,“能做的,为父已经都做了…给你丢下这么个乱摊子…朕心里也不忍…答应为父,要做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