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顾母来了三天，等她走的时候，拉着顾明宇的胳膊，也就是我的身体，苦口婆心说了很多。
就在我以为她已经不再说的时候，她将头转向了我：“明宇，小满是一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啥？
我不就是在这三天中出去工作了一天吗？怎么感觉他们两个成了婆媳？
但为了能够赶快摆脱这种异样的感觉，我只好点点头。
送走了顾母，我整个人像是参加了一场战斗，整个人都颓废了。
“还好你妈来的时间短，要是再过几天，说不定就暴露了。”
“就算暴露了，也没有关系。”
我听到顾明宇小声嘟囔着。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我拍照的水平也有了很大提升。
这天我下班比较早，便去了顾明宇那里看看情况。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脸上是抵挡不住的疲惫。
也是，现在正赶上年中大促，商场里也是很忙的。
晚上回到家，顾明宇经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一个晚上。
这天很晚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
我取来毯子打开，想给他披上，他突然醒了。
“几点了？”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快两点了。”我顿住手中动作：“还要忙吗？”
这种经历我以前也体验过，但从来都不会像顾明宇这样，忙起来不懂的休息。
可能这也是我做不了销售冠军的原因吧？
“还差一点。”顾明宇揉了揉眉心，坐直身体。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工作的背影，连日来的担心再也控制不住：“早点休息吧。”
他回头看我，脸上露出一些愧疚：“是不是脸色不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脸出现问题的。”
我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心底有些涩涩的。
我只是在心疼他。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想看你这么累。”
他猛然顿住。
我意识到他还有未婚妻，自己并没有立场对他说这种话：“抱歉，我没有要求你的意思，我……”
“知道了。”他站起身，朝我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睡觉。”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着我，眉眼弯弯。
22
我一直以为这段时间，顾明宇脸色不好是因为商场里的事情。
直到我遇到领班。
“小顾啊。”中午的时候她正好看见我，便招手喊我。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寒暄几句，她突然压低嗓音：“你知道白小满家里的事吗？”
我一愣。
“您指的是？”
“就是前段时间，有一个女人来商场闹事……”
见我没反应，她又提醒：“好像说事白小满的母亲。”
我妈？
自从我上了大学，我们就没有见过面，她突然过来是为什么？
想到那个女人的脸，我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她是我整个青春的噩梦。
我的声音带着发抖：“她什么时候来的？”
“就这几天，导致我们店里的营业额都下降了，要是还没有解决，我只好让她重新换一个工作了。”
我和领班说了声抱歉，便站在商场门口等着顾明宇从里面出来。
等待的过程中，我的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小时候有关于我母亲的全部。
当时我的病刚好，母亲看着医院的发票，说我花了家里很多钱，这些都是要赔的。
爸爸坐在一边，抽着烟，并没有说一句话。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因此高中一毕业，我就跑出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去过。
等到顾明宇出来的时候，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该说什么？
我母亲来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来干什么？
我张了张嘴，第一个音节还没说出口，就被顾明宇打断：“白小满，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声音有些颤抖：“她来做什么？”
“你弟弟没了。”
哦，我弟弟死了。
她这个时候想起我来了？
不会的，她来肯定是来要赡养费的。
“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明宇转移了话题，好像刚才他并没有说任何事。
“顾明宇，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会产生依赖的。”
“那样更好。”他突然笑了起来：“你尽管依赖。”
晚上灯光璀璨，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我们两个并肩走在路上，无人打扰。
23
之后的几天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我接到了姑姑打来的电话。
她是我爸爸最小的妹妹，我小时候经常受到她的照顾。
她说 ：小满，你爸妈现在也知道错了，明天你弟弟要下葬了，要不要回来看看？
她继续说：我知道小时候他们对你有亏欠，但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要不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回去吧。
手机亮起的灯光没有多久便熄灭了，我打字的手定了很久，最后回了四个字。
当然要去。
我从来不觉得父母对我有亏欠，这是他们的选择，同样，我的做法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当年让我承受的这些苦难，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订好了第二天的机票。
直到飞机起飞前，我才和顾明宇发消息：我回老家了。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我打开网络，收到了顾明宇发来的消息。
最近的一条是：我也一起。
我没有回复，直接从机场打车，来到了小时候居住的街区。
这里的变化很大，已经没什么记忆中的样子了。
托顾明宇的福，在他的身体里，没什么人认出我来。
我没费什么功夫就打听到了办丧事的地点。站在灵堂外，远远看见被鲜花围绕的棺材，以及站在一旁泣不成声的父母。
他们变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突然很想笑。
有时候，真的要相信每个人的命数都是上天注定了的，哪怕前期因为某种原因导致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到了后面也是要还回来的。
我排队走过去，给棺材献了一朵花。
经过父母时，我没有让他们节哀，而是压低声音：“白小满怎么没有回来？”
原本上一秒还在痛哭流涕的父母突然愣住，眼泪也忘了流，在灵堂里破口大骂：“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她亲弟弟都死了，也不知道回来，我真是白生了她！”
我笑了：“你们想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回来吗？”
父母与我的争吵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齐刷刷地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你们当初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子，差点被淹死的她自己烧了一个星期，没有吃过药，你们是不是想让她直接烧死？这样你们还有理由说那是她自己不小心，还好剩下了一个儿子，是不是？”
母亲吃惊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对我的疑惑，仿佛想通过我的眼睛，看到我的灵魂深处。
“谁说的？那也是我的女儿，我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吗？”母亲喊得更大声：“你是谁啊？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白小满那个赔钱货告诉你的？”
她哭着做戏，丝毫不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可笑又可悲。
而我的父亲，与以前一样，依旧坐在一旁静静的抽烟，不上前说一个字。
“我是谁？我就是亲眼见证白小满被你们虐待的人！”
随着吃瓜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人拿出手机录像，我下意识遮住脸。
这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顾明宇在时尚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我用他的身体不计后果地大闹灵堂，说不定会给他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断送他的职业生涯。
嘈杂的人群里，有人说给我主持公道，也有人质疑我一个外人在这里瞎闹什么。
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揭露他们丑恶的嘴脸的目的，我已经完成。戴上口罩，只想赶紧离开。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慢慢分出一条小道。
有人窃窃私语。
“那是白小满吗？”
“她回来了？”
我抬眼望去，路的尽头，顾明宇站在那里。
应该说，是在我身体里的顾明宇。
看到他的那一刻，母亲咆哮者冲过来，被我一把抓住胳膊。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我大闹灵堂她只是嘴上叫嚣，而顾明宇一出现她就冲上去。
因为在她心里，白小满永远都是那个任凭她摆布的懦弱女儿的存在。
虽然是我拉住的她，但在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内心深处的恐惧还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涌来，让我忍不住微微颤抖。
随后，一直温暖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别怕。”他小声跟我说。
然而，在众人的注视下，他说：“我这次回来，只为一件事，我听说我的父母想让我尽养老的义务。”
听到他这样说，我父母脸上的表情稍微有了缓和，可能在他们看来，白小满还是听话的。
可随后顾明宇说出的话无疑是浇在他们头上的一盆冷水。
“但是，我回来只说一句话，那就是从现在开始，我与白家再无任何瓜葛，既然当初你们当没有我这个女儿，那我也可以跟你们学习。”
“请你们记住，我再也不是之前的白小满了。”
有什么东西飘进了我的胸口，越来越大，越来越满。
鼻头好酸，泪水涌进眼眶。
泪眼朦胧中，我看向顾明宇。
嘴型一张一合，哑声说——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