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寻像是想到了什么,苍白着一张脸说道:“陈婶向来节俭,东西旧了坏了都舍不得扔。他们家去年腌了不少凤尾菜,想来是吃不完的……”
话到此处,其他三人也都瞬间明白了花寻之意。去年腌制的凤尾菜,若是放到这会儿,只怕是已经坏了!可它是腌制之物,还真叫瞧不出来。
夜明月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正准备说些什么缓和下尴尬的气氛,却听自己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随即她脸色大变,二话没说转身就往外冲,直接冲着茅房方向飞奔而去。
不是她体质特殊百毒不侵,而是她的体质让她的反应没有花寻三人快,会滞后不少!这会儿她身体已经反应过来了,就轮到她跑茅房了……
夜明月这会儿已是后悔不迭,就不该用这招!
等到次日,花家四人折腾半宿都没睡好,但到了早晨却都准点醒了过来。今日事多,花寻替一剑侯接了刘掌柜处杀猪的活儿,大头一早便来敲门,一剑侯满脸菜色跟着走了。夜明月则是原本就有接生的活计,早膳吃到一半就有人急促敲门,说是孕妇已经发动了,叫她速去。
等夜明月一走,宁北尧看向无精打采的花寻,想了想开口问:“今日你精神不济,想来铺子不适开张,不若出去走一走?”
花寻本左手撑着脑袋,右手用勺子有一勺没一勺地在盛着粥的碗里搅和,听到宁北尧的话她比平日慢两拍地扭头看向他:“你想出去玩吗?”
想到宁北尧来到汝城后,其实也没怎么正儿八经出门游玩过,一时间花寻又心生些许歉意。俗话说远道是客,虽说他们俩有婚约,可他毕竟也是头回上自家来,她确实也没有好好招呼他在汝城玩一玩。
见宁北尧主动提及,花寻让自己打起点精神来,非常爽快说道:“说吧,你想去哪儿玩,我陪你去。”
宁北尧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并不是他想出去玩。可想到自己是要做什么,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只道:“要不要去桂魄楼看看?”
桂魄楼位于城东,距离东市不远,乃汝城最高楼,足有七层楼。前朝曾有一王公贵族在汝城定居,此人十分喜爱观月,久而久之似乎产生癔症,一门心思想要摘月。为了摘月,便命人建造了这桂魄楼。百年前改朝换代后,桂魄楼也不知何时就变成了汝城高档酒楼之一,同时桂魄楼的顶楼,也成了观汝城风景最佳去处。
桂魄楼有规定,但凡在酒楼里花销超过二两银子,便可去七楼观景一次,每次可待一盏茶的工夫。
“桂魄楼?”花寻没想到宁北尧想去的是这里,“那儿花费可不便宜。”
宁北尧笑了笑,掏出二两银子:“我此番抄书挣了些银子,这二两便拿来今日去桂魄楼吃喝,剩下的便交给你。”
说着他又递了一个荷包到花寻手中,花寻一掂量,便知里头有好几两银子。
“我还能继续挣钱,不必心疼。”大约是怕花寻舍不得去桂魄楼花钱,宁北尧又出声安抚。
花寻盯着银子愣了一会儿,随后她起身,坚定道:“去!今儿个必须去!”
说完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今儿个反正铺子是不开张了,我干脆带你在城中转转,再去桂魄楼用午膳,如何?”
宁北尧点头:“甚好。”
等到去往桂魄楼时,花寻已然是有些兴奋起来,这兴奋中似乎又带着些感慨。
她一边吃着手中刚买的糖葫芦,一边问:“说起来,你怎么突然想去桂魄楼呀?”
宁北尧微微垂眸,为什么想去?那可要从今日起床后说起。
今晨洗漱完,夜明月便神秘兮兮叫上他,说是要去买些早食,让他去拎东西。等出了花家院子的门,夜明月便同他道:“今日无事,你叫上寻儿,去一趟桂魄楼吧。”
宁北尧并不知桂魄楼是何处,夜明月见状便同他解释一番,听完后宁北尧不解问:“为何要带她去桂魄楼?”
夜明月轻轻叹气:“我也是听陈娘子说的,寻儿刚当掮客那年,便想去桂魄楼最高处看汝城风景。只是桂魄楼要一顿消费二两银子以上才许登顶,寻儿便觉得自个儿去不划算,想着等她阿爹得空了一块去。”
说到这儿,夜明月又叹了口气:“可惜,那年花家掮客铺生意十分红火,花无柳一直都是亲力亲为,压根没空去桂魄楼用膳。而寻儿自个儿的掮客生意也是越做越好,自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久而久之,竟是一直未去,而花无柳已逝,至此只恐成终生遗憾。”
宁北尧听得面色也变得沉重了几分,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嘴上问:“为何如今让我同她去?”
“寻儿痛失养父,悲痛太过才失了记忆,或许她去了那桂魄楼便能想起曾经的心愿,从而能记起过去与花无柳的点点滴滴。”夜明月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十分为花寻痛心,宁北尧眼神这会儿却是闪躲两下。
想起全部的记忆……若真能记起来,或许就能从花寻嘴里得知青龙门令牌的下落。至于一剑侯与夜明月上次说的那令牌……
宁北尧抿了抿唇,眼底神色暗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夜明月一眼,有些不确定这俩夫妻嘴里所说的令牌是不是青龙门令牌。上次他心中便有疑惑,只是还有些未明白之处,便暂且将疑惑压了下去。
只是今日夜明月提及让花寻恢复记忆一事,让他又不由想了起来。若他们找的也是青龙门令牌,他们要这令牌作甚?
忽地,宁北尧又记起花寻曾说过,她这亲生父母此前一直行走江湖,四处谋生。若是江湖人士,那是否也对青龙门有所了解?莫非他们也知道了青龙门门主已死,令牌一直被花无柳藏着的事?
若真如此,他们又是从何知晓的?拿到令牌又想做什么?
宁北尧心底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纠结起来。若这二人想拿青龙门令牌是为了号令青龙门称霸江湖,那他必然是不会放过他们。可这段时日,他们似乎真拿他当女婿看待,对他很好,还是花寻的亲生父母,花寻已经失去养父了,若是再失去亲生父母……
想到此处,他的眸色不由冷了几分。
夜明月的话还在继续:“若她能记起来,此生也会少许多遗憾。与至亲相处的记忆,是弥足珍贵的。”
这话她说的很轻,仿佛是在感慨,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夜明月不是瞎子,她看得出每每提及花无柳时,花寻眼中那忽地亮起又渐渐熄灭的光,还有那眼底自然流露的温情。
花无柳一定很爱这个女儿,花寻也定是很爱她的父亲。
听她如此说,宁北尧瞥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前方,只道:“是啊,与至亲之人相处弥足珍贵,所幸她还有你们。亲生爹娘能回到她身边,想来对寻儿来说,是最好的慰藉。”
所以你们最好不要真的动什么歪心思,不要打青龙门令牌的主意。
夜明月听得愣了下,随即垂眸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她忽地意识到,若花寻真将她与一剑侯当成了亲生父母,等到真相揭露的那一日,会如何?
或许,他们拿到令牌后应当悄悄离去,永不让花寻知晓真相……
“阿尧?”花寻唤了一声,宁北尧这才回过神来,她不解道,“你怎么走神了?”
宁北尧冲她笑了笑:“我只是在想,这桂魄楼是何等模样,竟有如此大的名气。”
花寻一听也笑了:“快到了,等你见了便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花寻伸手一指:“瞧,咱们到了。”
宁北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座七层形如宝塔般的建筑物出现在眼前。而在一楼的正门口,挂着大大的牌匾,上头写着“桂魄楼”三个字。
此时此刻,桂魄楼门庭若市,时不时便有人进出。除此之外,不少人路过它大门时都忍不住驻足看上一二,眼中露出或惊奇或艳羡的目光。
花寻扭头冲宁北尧笑得眉眼弯弯:“走!咱们去吃顿好的!”
大约是被花寻的笑容感染,宁北尧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笑起来时与平日里的平静温和很是不同,似有种难得一见的朝气。花寻喜欢看宁北尧这样笑,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
宁北尧假装没看到她的目光,只目不斜视地朝着桂魄楼里走去。
一进门,花寻便忍不住感慨:“真不愧是桂魄楼,这人也忒多了!”
很快便有店小二迎了上来,领着他们在一张空桌前坐下。他们运气倒是好,这竟是大堂最后一张空桌了。后头进来的人若想用膳,便只能往楼上去更高花销的雅间。
花寻负责点菜,宁北尧则观察着周围的情形,这是他多年执行任务养成的习惯,不论是去到哪里,将周遭看个清楚明白,并且快速找出最容易撤退的路线是整个提刑司之人所要求掌握的最基础的本领。
这一看,宁北尧便发现此处江湖人竟占了一半。
花寻点完菜,见宁北尧东张西望,便也跟着看了眼周围,随口道:“居然有这么多江湖人,还真是么舍得花银子,也不知平日里做的什么营生。”
说完这句,她又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最近城里的江湖人好似变多了些。”
“从前没这么多吗?”宁北尧装作随意一问,“我曾听闻汝城常有江湖人往来,还以为原本就很多。”
花寻答道:“是不少,可一般接近年关,江湖人便会少些,毕竟大家也都是要回家团圆的嘛。但今年感觉比往年要多些,也不知这桂魄楼是不是年年这会儿都有这么多江湖人,毕竟从前我也没来过。”
宁北尧喝了口店小二先前倒好的茶,听着花寻的话隐隐觉得接近年关江湖人多并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