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郎君冲一旁仆从使了个眼色,那仆从便又从一旁拿出一张毛毯铺在地上,恭敬对花寻道:“我家老爷请娘子坐谈。”
花寻笑了下,干脆扭头招呼宁北尧三人也一起坐下,嘴上道:“既如此,那不若咱们也在这儿吃些小食,赏景说话。”
宁北尧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明白花寻对拿下这桩生意势在必行。他们也没二话,直接跟着坐了下来,只是故意与他们拉开一小段距离。
花寻坐下后见傅郎君还盯着自己,开口道:“要寻到此等何时的宅子对外乡人来说不是易事,若傅郎君遣自己身边之人去寻只怕是大海捞针。但巧了,我手上正好有符合需求的宅子。”
花寻向来伶牙俐齿,推销手中宅屋也是舌灿莲花。她三言两语便将手中两处合适的宅子说了个清楚,不仅说清了优点,就连劣势也说了个明白。
“这两处宅子皆符合傅郎君要办学堂的要求,不过第一处挨着姚家粮仓,每日清晨会有约莫一个半时辰有铺子来取粮,总会有些声响。第二处相比第一处地段更偏一些,若是要采买物资,便没那么方便。”
劣势说完,花寻还顺势给出自己的建议:“但学堂最主要的便是能让学子安心读书。依我来看,第二处最为合适。虽说离市集远了些,可四周也无那些容易令人分心之所,不必担心被旁的事引了去。”
傅郎君身旁的友人也听得点了点头。
花寻继续道:“至于采买一事也十分好解决,与卖肉买菜的铺子商定好,学堂里每日的肉菜都从他们那儿采购,他们送上门来不就好了?若是傅郎君不知与哪家采买,我也愿为傅郎君挑选。”
傅郎君未曾说话,旁边友人倒是一拍手:“如此一来,便无顾虑了。傅兄,我瞧这小娘子口齿伶俐,做事应该也是个麻利的,不如你就托她去办。”
傅郎君却还是没吭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花寻便亮出她的大招,道:“更重要的是,距离此宅子两条街外便是日升书院。若是师生想要与别家师生交流学问,日升书院便很是合适。”
友人“咦”了声:“日升书院?他们不是在城中的东荣街,怎会在你所说之地?”
“诸位有所不知,一年前日升书院便萌生了开分院的打算,分院的宅院便是我替他们寻的。如今分院已全部准备妥当,月底学子便会迁一部分过来,要开始授课了。”花寻笑得自信,“我也因此识得日升书院的主事,若傅郎君日后开学堂想要与日升书院交流,我或可为傅郎君引荐一二。”
此话听得傅郎君身旁的几位友人都是微微瞪大了眼睛。日升书院在附近十里八乡名声响亮,那儿出了好些个举人与进士,有许多外地的学子冲着师资也会不惜背井离乡来此求学。若能与日升书院交流学问,那对学堂里的学子来说定是个好事。
在大蓟,民间所办的书院与学堂虽都笼统算作私塾,可其规模却是相差较大。能被称为书院的私塾,少说学子得有上百个,要有上百个读书人齐聚一堂那可不容易。
傅郎君所办学堂,充其量最多也只能招收三四十个学子罢了。若是行情不好,只有几个学子也是常事。
“掮客娘子真会说笑。”傅郎君这会儿却是自己开了口,他看着花寻的眼睛,像是要将她看穿,“日升书院的分院我有所耳闻,他们此次分出分院,不过是想将启蒙的学子与要科考的学子分开来。而新办的分院里的学子,都是一群启蒙的小娃娃。我所办之学堂,乃是要助人科考,他们之间如何交流学问?小娘子拿此事作为诱饵,莫不是想耍某?”
被人拆穿花寻也不恼,她的底牌原本就不止于此。她道:“傅郎君,你所设学堂哪怕是主要为助人科考,也需设立启蒙班,这是我大蓟的规定。既有启蒙班,那班上的学子怎就不能与日升书院启蒙学子交流学问了?”
眼瞧着傅郎君要恼了,花寻轻笑一声:“更何况,学子乃启蒙之龄,可夫子们却不是。我听闻,此分院将由日升书院博士亲自来坐镇,若是傅郎君与日升书院博士有了交情,日后想让科考的学子与日升书院科考的学子交流学问,应当容易得多吧?”
听到此处,傅郎君的神色才有了变化。宁北尧在一旁看得清楚,这位傅郎君其实早就动心了。只是这人大约是个谨慎的,等花寻说到此处才算真正的心动。
一旁友人听后连忙小声劝道:“这位掮客娘子说得是啊,此等机会傅兄莫要错过。”
傅郎君像是被友人说动般,最后颔首道:“好,我便信你一次。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事成后,你的忙我也自会帮。”
花寻心中大喜,但面上却处变不惊,只拿出自己装了茶的水囊,冲着傅郎君一举:“成交!”
谈下这桩生意,花寻也不欲多加打扰,便起身与宁北尧三人继续登山。身旁有几人路过,他们边走边聊,说的倒是城中之事。
“你们发现没,近几日咱们汝城中似乎江湖人又多了些。”
“我也发现了,这两日我感觉多了好些个生面孔。也不知咱们汝城近日是不是有什么江湖之事,不然怎的突然来了好些个?”
“是不是什么武林大会之类的?我听闻江湖人隔几年便会举办武林大会。”
“那我便不知了……”
这几人不过是顺嘴一聊,很快话题就扯到了别处。一剑侯与夜明月却是心照不宣地看了彼此一眼,眼中都透露出几分警惕之色。
宁北尧沉默着,脑子里却也在想此事。忽然来了一些生面孔江湖人,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夜明月朝一剑侯走近,两人走在前头,依旧与花寻二人拉开些距离。夜明月沉声道:“近日可有听闻江湖事?”
一剑侯回答得干脆:“没有。”
“我也没有。”夜明月蹙眉,“这些日子一心扑在花家,不然就是被拉去接生,根本没空闲去打听江湖事。难不成汝城真有什么江湖人的集会?”
一剑侯面无表情道:“不论是不是有集会,都与我们无关。这种热闹,咱们离远些,保不齐就有交过手的人认出咱们来。”
夜明月翻了个白眼:“认出你也不可能认出我,我向来都是使毒,甚少露面。再说了,咱们青龙门的规矩,杀手都是遮面的。应该还没有活人能见青龙门的人吧。”
“话别说得太满。”一剑侯谨慎道,“咱们交过手之人也不是人人都死了,有些人即便我们是蒙面,他们也能从招式、身形认出来。”
顿了顿,他又道:“我便能。”
夜明月被他说得一噎,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他说得很在理,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低声道:“行了,咱们小心些行事,别去招惹那些江湖人便是。”
虽说此次爬山与花寻所设想的不同,可四人从山脚下一直爬到山峰,中间还谈成了一桩生意,等到了山峰,俯瞰群山峻岭,席地而坐吃完了所有的食物,一路上与宁北尧有说有笑,时不时要寻一下假爹娘在何处,还是令花寻十分难忘。
等到入睡后,花寻的梦中仿佛也袭来阵阵山风。山风虽带着冬日的寒凉,却也因是个大晴天而显得柔和,只叫人觉得沁人心脾。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食物的香气,耳边也不知传来谁的笑声。花寻看见了一张笑脸,等凑得近了,发现竟是自己的。
梦里的花寻像是看愣了,自花无柳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她似乎还听到梦里的自己在说,一月之期已到,可宁北尧自个儿没提去留一事,那她便也当做不知。反正如今也没再提过成亲一事,若将宁北尧赶走,还不知他能去哪,倒不如就这般糊涂过着,等她替他寻到一门好亲事再揭开来说。
到后头,梦便似乎混乱起来,一下是假爹娘又在比武,一下却是假爹娘做饭挑水对自己嘘寒问暖……
等到花寻醒来时,她不由连打了几个喷嚏。打到第六个时,就听到夜明月在外头喊:“这几日降温得厉害,就说你穿得太单薄,去拿你的厚袄子出来穿,别感染了风寒!”
花寻在屋子里听得一怔,却是没有听到夜明月小声嘀咕了后面一句:“到时候别又染给我了。”
等拿了袄子套在身上,花寻还觉得有些恍惚。
十一月中旬的汝城的气温那几乎是一日一降,到今日已算得上严寒,花寻跨出屋子瞧了眼天气,觉得过几日只怕是要下雪。
洗漱完扭脸便见厨房内夜明月忙活着,宁北尧被她唤去打下手。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就瞧见一剑侯一手拎着一个大木桶从外头进来,里头装满了水,显然是去井口打水回来。
花寻就这么看着他拎着木桶走到院中的石缸旁,将满满两桶水倒了进去,石缸里的水便满了。可见一剑侯不止打了一次水。
家里的烟囱因为在做早食冒着袅袅烟气,院中水缸盛满水,墙下放着的花槽种满了花槽,院中地面因宁北尧每日起床打扫而显得分外整洁。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刚刚好,那么……像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