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人来说，女儿要入宫为妃，怕是喜得忍不住敲锣打鼓，昭告天下。
可柳琮就这么一个女儿，他舍不得往宫里送。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那些上门求亲的人里面选一个。
“南儿，你心里可有中意的人？”柳琮心中一动，问道，“若是有，父亲连夜去为你说和，先换了庚帖再说。”
柳南衣摇头苦笑，“没有。”
这赶鸭子上架的，要她立即挑出个夫婿人选来，也难啊。
“我看那陆归舟不错。”柳琮捻着下巴。
“不行！”柳南衣急急出言拒绝，“女儿死都不会嫁给他。”
陆归舟上次协助柳琮处理赈灾的事，也帮柳家带过信。柳琮不明白女儿为何如此厌恶他。
不过柳南衣不喜，他也不勉强。
“那行，你们早些下去休息。为父再想想办法。”
柳南衣和柳承悦应声，从大厅出来。两人一同穿过雕花回廊，朝清竹院走去。
柳南衣心中思索着应对之策，没有在意柳承悦面上的表情。
直到柳承悦跟着她进了闺房，她才反应过来。柳承悦平日很少进她的房间。
“大哥可还有什么事要说。”
“恩。”柳承悦似乎有几分迟疑，先过去关上了门。
随即他一步步走到柳南衣面前：“南儿……”
他的话在心中难以启齿。
“哥哥可是担心我入宫的事，大哥不必担心，选秀还有一段时日，我们也不是全无他法……”
其实这会儿她已经想到了两个法子。
柳承悦却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闷闷喝一口，似乎在酝酿情绪。
半晌，他对着跳跃的烛光，缓缓开始讲述：“我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是住在草原上……”
草原上的日子飘移不定，为了牛羊能吃饱，我们经常今天住在这里，过几天就要搬到另一片水草更丰盛的地方去。
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却是自由自在。
草原的天很蓝，地很开阔。我喜欢躺在草地上看天的感觉。空中有雄鹰飞过，母亲说那是护佑我们的祖先。
母亲的手很软，但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
但是有一日，一切突变，有个原本友好的部族，突然和我们的族人起了冲突。
我那时还小，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和善的叔伯会变的嗜血无情。
族中的男子被杀，女子被掳。母亲把我藏在一个地洞里。她说天黑之前我不能出来，出来就再也看不到草原上的日出了……
柳承悦从来没有讲述过自己的身世，柳南衣听的入神，她还以为大哥当时年幼，已忘了自己的童年。
但初见他时也已十二岁，是个半大少年。
柳南衣犹豫着问：“那你的母亲……”
柳承悦垂眸，“大概是凶多吉少。”
“后来，我四处流浪，做过乞丐，也当过小贼。那日我饿的浑身无力，缩在墙角。有个男人递给我一个馒头。
好久没吃馒头了，白面的味道真香啊！
我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旁边的小乞丐们就一拥而上，来抢我手里的馒头。
我只知道那不是馒头，是活下去的希望，我不能死！所以我和那些小乞丐们打起来。
大概是我那股不要命的劲头吸引了那个男人。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以后每天都有馒头吃。
我当然愿意！
后来他不止给了我一个馒头，还给了我一个家。
我原以为男人没有子嗣，才认我做干儿子。
我来到京城，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小姑娘，心里是嫉妒的。她长得那么明艳可人，就该是被人宠着纵着的骄小姐。
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她也很孤独。
她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常年在外。锦衣玉食的生活没能给她太多安全感。
于是我就一直纵着她，护着她，让她住进我心里。
她有时很淘气，但又很黏我。我真喜欢她啊！
她一点点长大，一次次出现在我梦里。
我同梦里的小姑娘说：等她长大了。我就带她去南越海边看日出，去北狄的草原看日落，去姑苏的江南水乡，去明月洲的戈壁沙漠。
我想时时刻刻带着她，带她看遍这人间美景。
听她说一辈子不嫁人，我欢喜的只想在她身边守一辈子……”
“哥！”柳南衣制止柳承悦继续往下说。
听他说起儿时的苦难，柳南衣心疼的眼都红了，可他越说，柳南衣脸上的诧异就越多。
她也喜欢他。可那是妹妹对兄长的那种喜欢和敬爱。
“哥，你别说了。”
“南儿，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忍得有多苦……”柳承悦今日决计要表明心迹。
他把自己的掌心盖在柳南衣娇嫩的手背上，“南儿，我不想辜负父亲的养育之恩，但我……也不能失去你。”
柳南衣深深的喘着气，惊得都忘了把手抽回来。
儿时柳承悦对她的宠溺一幕幕飞快略过脑海……
“南儿，若是你不想嫁。我就带着你去别处。”
柳南衣猛得把手抽回，眼里满是抗拒，“不行！”
柳承悦艰难的说：“我们，我们可以一直以兄妹相称……”
“哥……”柳南衣被柳承悦的一番表白震惊，脑中乱成一团。哥哥他……竟然喜欢自己？
这事比太子选妃还麻烦。
以后还怎么面对每日都要见面的柳承悦？
她自然是对哥哥很亲昵，有时候甚至忘记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柳承悦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他本也没抱希望一下就能说动柳南衣和自己私奔。
抗旨私奔已经是大事了，况且他们还是名义上的兄妹。
他们走了，柳琮怎么办？这也是柳承悦担忧的，但对柳南衣的感情胜过了理智。
“哥，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柳南衣站起身来，走到一边拉开半扇门。
“南儿。”柳承悦也站起来，此刻无论说什么他都觉得艰难窘迫。
柳南衣低着头，不敢看他灼热又充满痛苦的眼神。
柳承悦脚步沉沉，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边，忍不住回身，猛的将柳南衣拉进怀里。
“南儿……”他哑着嗓子唤道，低头把脸埋在她脖颈间。
柳南衣没有动，即便是初次上战场，柳承悦的心也没有跳的这样剧烈。
她没有推开他，她心里也有他吗？
“咳，哥，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柳南衣用说笑的口吻调侃道。
柳承悦像被烫到，飞快退后半步。
勉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会为你想办法。”
“不用了大哥，我自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柳南衣从背后将他往外推，“过些天再告诉你，到时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