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玉平时是个高傲的人,且有洁癖。
为了解毒他今日真是做了许多让步。杜仲虽然意外,但也明白这毒已经把苏子玉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应声是,飞快出去准备。
柳南衣帮苏子玉除去银针,又喂他喝了些茶水。
苏子玉是医生,柳南衣没有藏私,直接把如何解毒的法子告诉了他。
其实也是想如果苏家有会施针的人,直接把这事接过去。她可以早些上路。
苏子玉没料到柳南衣如此大方,医者都会自己留一手绝活,她刚才直接写了方子给杜仲,苏子玉已在心中感叹她的风骨。
如今又对自己说了施针的法子,苏子玉更是大为感动。
今日无意中来到这家客栈歇脚,想不到竟能遇到这样一位女子。这定是老天为他安排的机缘!
“柳姑娘待苏某如此,你放心,我定不会把这解毒之法透露出去。”
柳南衣皱眉,这怎么行,她还等着早些上路呢。
“苏公子言重了,我……”
话还未说完,房门被一把推开,红叶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表哥你没事吧?杜仲说你的毒又犯了。”
“我没事。”苏子玉朝红叶微笑,弯弯的桃花眼泛出往日的光彩。
红叶欣喜,苏子玉有多久没朝她笑过了。
“多亏柳姑娘,方才是她为我施针解毒。红叶,我的病有解了。”
红叶这才注意到柳南衣坐在床边的绣凳上。又见苏子玉的衣衫放在床边,虽然他盖着被子,可被子下定然是没穿,想到他们孤男寡女的单独在屋内……
红叶顿时拉下脸,言不由衷的说道:“多谢柳姑娘,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柳南衣颔首,退了出去。
*
石榴在柳南衣屋内,“小姐,你真的要为这位苏公子治病吗?”
柳南衣点点头,“若我们只在街上擦肩而过倒也罢了,他求到跟前来,又这样年轻有为,我实在不忍心。”
秦长淮在苏城又不会跑,早几日晚几日去,也没有多大关系,只是她自己心中牵挂罢了。
另一边红叶却同苏子玉争执起来,“这客栈脏兮兮的,人多且杂,表哥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
“我邀请柳姑娘去府上住几日,她不愿打扰。我只能住在这里。”苏子玉笑笑,似乎并不在意。
红叶再次看到苏子玉的笑容,他被断经散折磨这些年,今日是笑得最多的。
红叶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希望表哥是因为身子有指望好起来,才这样高兴吧。
*
第二日,柳南衣命人在苏子玉房中备了一大桶热水,又亲自调配了药材比例。
她一般往浴桶中放药,一边对苏子玉说:“今日太过匆忙,这味蜈蚣要研成粉末效果才好。还有杜仲拿来的细辛少了些。”
说完颇有深意的看了苏子玉一眼。
蜈蚣和细辛这两味药都有毒。柳南衣的师父擅用毒,他解毒的方子就是以毒攻毒。
蜈蚣有通络止痛,攻毒散结的功效。所以苏家人按剂量送来。只是医书上有云:细辛不过钱,过钱命相连。
意思是细辛的用量不能太大。所以柳南衣要了三两细辛,苏家只送来一两,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她。
苏子玉有些不好意思,“我晚些时候就回府亲自交代他们。”
柳南衣调好了药浴,应柳南衣的要求,杜仲就在一旁伺候。
“等会儿会有点痛,你忍着些,尽量多坚持一刻。泡完之后我进来为你施针。”柳南衣柔声交代。
她本就长得俏丽明艳,如此温柔细语的同苏子玉说话。即便这病治不好,苏子玉也愿意同她多待一会。
他含笑点点头,杜仲刚要过去推动他的轮椅。
突然外面传来小厮的喊声:“少爷,老夫人来了,要见见那位柳小姐。”
苏子玉顿时有些头疼,他自幼没了父亲,苏家有一段时间全靠他祖母支撑。后来慢慢将他培养成人,才渐渐把苏家交给他,哪知道苏子玉又出了这样的事。
苏子玉的母亲是个软弱的女子,所以现在苏家有一大半事务还是祖母鲁氏掌管。
祖母今日找上门来,明显是不放心柳南衣为他医治,怕又是江湖骗子。
毕竟这些年,他们苏家病急乱投医,即便是医药世家,也被人骗了两回。
祖母再承受不起第三次打击了。
虽然大家都不说,但苏子玉知道,他们苏家原来已做好了绝后的准备。
说来也怪,在苏子玉的身体日渐孱弱前,祖母原想早些给他娶妻纳妾。但他以不想耽误其他女子拒绝了。
后来祖母又明里暗里给他房中塞了许多长相艳丽的通房丫鬟。其实就是希望给苏家留个后。
苏子玉起先只觉得屈辱,他原本是苏家的骄傲。可如今却承了一个传承子嗣的工具。
所以他没有碰那些丫鬟,直到有一次过年时,一家人欢欢喜喜在一起守岁,那时他已经不大能走了。
原本前一刻还在说笑的自己突然毒发倒地,把祖母和母亲吓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待他醒来时,发现一屋子的人围着他。
母亲在一旁垂泪,一贯硬朗坚强的祖母佝偻着身子,靠在太师椅上。
屋内死气沉沉,因为他,大家都没过一个好年。
见他醒来,祖母和母亲急急上前探望,祖母脸上沟壑交错,看起来就是一个垂暮老人。
那一刻他特别恨自己。
恨自己学艺不精,人称神医却医不好自己身上的毒。
恨自己故作清高,明明应当承担起家族众任,却仍不肯满足祖母、母亲的心愿。
自己前一刻若真是死了,那苏家,就没有一个姓苏的男丁了。
从那天起,他不再抗拒家中为他安排的通房。亲近了三个心甘情愿给他的丫鬟。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纵情声色,只要身子不难受,就日日换着丫鬟宠幸。
可惜一直没有起色,三人都没有怀孕。
苏家陷入了更大的绝望……
之前碰到一个江湖游医,听说过断经散,但不会解。他说起过中此毒的人可能会影响生育。
当时苏子玉没当一回事,因为他一直“好好的”,怎么会不行,只是不愿娶妻罢了。
想不到,现在他想要一个孩子,也成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