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偷偷看了姜裕一眼,没敢吭声。
最初庆桓下令抬了姜裕进宫的时候,底下的一帮兄弟们都要炸了,都觉得小皇帝不知天高地厚,商量了一堆法子要去好好整治他。
但是姜裕眼睛瞎了,人在后宫,他们做什么都被拘着,不敢轻举妄动。
好不容易把一切都准备好吧,再问姜裕的意见,这个人却让他们散了。
那个时候姜裕才入宫一个月,小皇帝没有在玉燕宫留宿过一次,有好东西就往里面送,每天兴冲冲的来,灰溜溜的走。
前朝的臣子们多半也是知道这个状况的,顾着帝王的颜面,谁也没敢提起。
知道姜裕在宫中被捧着,没受到什么折辱,兄弟们心里稍微安定了点儿。
那段时间,他们更多的人力是分配到各地去寻找那个老道士。
事发地点是岩城,很多人都被派去了敌国潜伏,为的不是探寻敌国的军情,而是老道士的行踪。
一晃两个月,毫无音讯。姜裕终于也在这种无止境的等待以及黑暗里耗光了耐心,他决定试探一下庆桓。
庆桓再怎么也是个帝王,姜裕就算请了自己信任的太医,也没直接装病。
在冷水里泡了一宿,终于染了风寒。
被呵斥过两次再不敢出现在姜裕面前的小皇帝一下急了,一直小心翼翼躲在一边藏着,这下就露了踪迹,坐床头,语气里都是焦急。
姜裕难得扯了个笑脸,虽然面冷,但他好歹清楚自己的长相不差。他就当是使了个苦肉计、美人计,一时入戏挺深,没觉得难堪。
但是失败了。
朱安不清楚当时两人具体说了什么,但明显那之后的姜裕情绪变得更加的喜怒无常。
过了那天后,姜裕跟小皇帝的关系也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姜裕明明说试探失败了,但是他的行为却不是。
他把兵权交了,他还在暗中辅佐小皇帝,明明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听着小皇帝的瞎叨叨,愣是把那些话听到了心上。
再过后,就是姜裕把手下的人一波波的暴露给庆桓,让他们好好效忠乾国,效忠于庆桓。
朱安提心吊胆,一帮共事的兄弟们亦是,但他们等了很久,都没等来庆桓对他们动手,相反比其他臣子还得重用一些。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猜测,姜裕对庆桓动心了,可是当局者迷,他们谁也没提。
事到如今,好像一切都很突兀,又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以往每一件让人诧异的小事连在一起,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人心就这么变了。
“今儿还有个趣事说说,就说那宁家的大将军宁飞!”
宁家世代武将,宁飞更是年少英武无双,如今不过三十,已经位极人臣,还是个没娶亲的,说起来还是乾国无数少女的理想情郎。
姜裕回眸往台上看,说书先生的年龄不大,说话时呼吸一吹,贴上去的假胡须就飘起了一截,引得堂客们大笑出声。
这里的气氛,一点不像国之将乱,大家都还安逸着。
“不过他现在不是大将军了,他是宁海的总督,这次回来还会再回去连任,说不得就由此再上一层楼,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姜裕捏着茶杯的手愈加紧了,杯身出了一道道的小裂纹,热茶从里面往外渗出,手心里都是潮湿一片。
明远候的话他至今记得,庆桓在批阅奏折的时候,对于宁飞的名字提及次数也多。
所以姜裕虽然跟宁飞没有什么接触,对于这个人也是有一定的了解。
很强,很厉害,也很会做人。
姜裕出头的时候,宁飞也领兵去了别处,两人很不凑巧,都是东西南北的对角线,回帝都也是时间岔开,一直没有来得及见上一面。
帝都不缺热闹事,姜裕小时候也不长在帝都,对宁飞以前的事迹不了解,后面回去因为敌视他的人很多,他也无暇顾及。
实在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对方要来自捉拿他的时候。
“宁总督的已经点兵出来了,但是出了帝都后,士兵就全部分散,倒是没有人清楚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朱安打听到的也是这样,他听着皱眉,“有问题啊。”
哪家说书的这么大胆,敢明目张胆暴露行军路线?不怕杀头?
再一个,这说书的怎么就知道?
他才说了一句话,说书的立刻转了话头,“我们说说宁总督的风流史,据说他喜欢邻国的公主,那传出的花边事儿,可是多不胜数啊。”
姜裕换了个茶杯,“宁飞喜欢邻国的公主?”
不太像啊,这种人,真正喜欢不择手段都会得到。
看他跟庆桓折子上往来的信息,要什么都是直接张口的,他有功勋,目前也有实力,他还光棍着。
就算不是为了求亲,也会请庆桓帮帮忙。
但他没有。
朱安早些年去过南泽,每每提到宁飞,他脑中就能闪过一个画面,他觉得不真实,身边也没人对宁飞感兴趣,就一直没有提。
但兴许是太印象深刻了,他一直没有忘记。
“属下早些年见他当街哄着个男人,可怜兮兮的。”
姜裕:“……”
茶楼人多且吵,声音压低了说,没几个人能听清。
朱安凑近了点儿,给姜裕讲:“那个男人就坐在台阶上,已经挡了人家铺子的生意,宁飞当时一刀砍了铺子大门,又丢了令牌,生生把那里的人都给镇住了。蹲那男人面前,听不太清说什么,但是太可怜了,看他那样都要哭了。”
朱安有家室,但他自认没有爱夫人到那一步,看着对方的眼神满是乞求,卑微到骨子里了。
姜裕没应声,桌上凑过来一个青年男人,胡子拉碴,就是那双眼睛亮得厉害。
“不介意拼桌吧?”
他虽是问着,却不等他们答话,扬手叫了伙计过来,“给我好酒好肉的上,不差钱!”
话音落时,一个鼓鼓的钱袋子也拍在了桌上。
他倒是自来熟,倒了一碗茶咂咂嘴,问:“你们两个也太省了,好歹点盘花生吧?这样听书多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