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不跟宁远继续在门前,扯了披风丢给副将,给紧随而来的管家吩咐:“兄弟们赶路辛苦,先安排住下,备热水沐浴,再张罗些酒菜。”
而后,他勾着宁远的肩膀往后院去见宁老将军。
将军府里,宁飞如今也不太放心。原因无他,这次他出去得太久了,府里上下没人盯着。
父亲一辈子粗犷,母亲早逝,没人把关。
弟弟也是个鲁莽性子,能被他压着这么久都是稀奇,让他把府里盯牢点,实在是为难人了。
“爹前天遭到了刺杀……没声张出去……”
进了院子里,左右无人,宁远就再憋不住,凑近了宁飞的耳朵,低声交待了一句,声音比之前还沙哑了许多。
宁飞步子一顿,很快继续往前,本就凌厉的眼神又染上了几分寒霜。
他本来是往书房那边去,这就转了个弯,去老将军卧房。
才一进门,就听见了一声比一声高的咳嗽声,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许是没有料到两个儿子会突然过来,老将军受了惊,一口喷出了些淤血,看着触目惊心,好歹气息开始平复了。
“飞儿回来了。”
宁飞把门踢上,不跟人客套,“知道谁干的吗?”
他是个有本事的,也是个胆大的,从来都会钻空子,无法无天的事情做得多,大家都怕他。
知道他今年要回来的人不少,赶在这之前刺杀他父亲,怕也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朝中挺多人起了异心,想趁机夺了江山,自立为王。明远候得了皇上一封密诏,那些人急了眼要抢。我估摸着那个老东西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听说他今天还去宫里了?这一动弹,少说折寿两年。”
宁飞在路上就对帝都的形势有所了解,深刻知道这不是话家常的时候,句句直达目的。
“密诏是什么?关于什么事情的?那封密诏,现在究竟在哪里?”
“是买卖官员的折子,在江南事发之后,皇上就在准备了,那时候他稚嫩,处理不了那批人,就隐而不发。不过最稀奇的是,他这一受伤,小桃子就把密诏交给了明远候。”
怕宁飞不知道小桃子是谁,宁远插了句嘴:“小桃子是皇上近身侍候的太监总管。”
“小桃子能给,那就说明是皇上授意。这东西他藏了那么久,这个时候还能交出来,说明他有预料。”
宁飞说得快,到这里就停顿了下,“那他对我宁家的好,都是为了能今天推出去做挡箭牌?”
宁老将军和宁远都被他这个分析说得一愣,又听宁飞继续:“他是真伤了还是装的?真正造反的人还没抓到,他最最看重的姜裕如今带兵潜伏在外,而帝都里百官内斗,以我宁家和李家为首成为众矢之的。是破釜沉舟之计,还是将计就计?”
老将军一时跟不上他的思路,宁远一拍大腿,“难道是等帝都里的人都斗得伤了,只等姜裕回来一锅端?”
宁飞沉默,他对庆桓不了解,所有的消息来源都是通过信件往来,还有帝都坛子的消息。
再者,宁老将军早已经赋闲了,虽还挂着将军的名头,却是个大大的闲人。
他家弟弟也勇猛,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冒头。
之前要不是他在信件里提过一嘴,庆桓怕是也不会注意到宁家。
帝都里有底蕴的家族很多,好欺负的却不多。
宁飞脑中飞快又想一遍,摇摇头,“侯爷今天入宫了?我去打听个消息。”
李家也被人针对了,他们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同仇敌忾。
“别去,皇上是真的受伤了,很严重,脖子上的伤口,歪三分就能致命了,一直高热不退,这还是吊着的一条命。”
老将军把宁飞拦下,虽然暂时没理清楚宁飞那噼里啪啦一段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字里行间分明是要怨上庆桓。
这哪里能?君臣本身就有别,受了恩赏,自然也要为君分忧。
自古帝王本身就会权衡得失让臣子们去斗,更何况,庆桓要是有那个心思,又怎么差点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你才回来,都是道听途说的事情,瞎想什么?老实在府里待两天,帝都里的水你就摸清了。那个折子的事情,指不定是皇上刚好想让明远候去处理,结果遇上了刺杀,撞在一起的巧合。”
宁飞张嘴就想反驳,一下反应过来,去年宫宴时,皇室被一锅端了,今年庆桓重蹈覆辙,差点儿也下去了。
他父亲说得对,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我让柳生过来一趟。”
柳生是军医出生,瘸了一条腿,宁飞把人捡回来,宝贝得厉害,走南闯北的都带在身边。
看他转身出去,老将军捂着心口,一脸痛恨。
“混账东西!”
宁远没敢吭声,这件事在早年就没有几个人知道。
宁飞带着个瘸腿男人回家,说要娶他,宁老将军气得打了他五十军棍。
父子两个还没继续这个问题纠缠,宁飞就领命去了宁海做总督。
山高水远,他还偏偏要带着那个瘸子。
都说他是个莽夫浑货,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心情,愣是跟邻国的公主闹出了一系列花边消息,让人为他们两个的身份悬殊而叹气落泪。
老将军想着,更气了,又吐了一口血。
柳生进来时,是被宁飞搀扶着的,帝都里冬天湿冷,今天雪大,他的腿受不住。
“草民见过宁将军。”
“叫爹,那是咱爹,你给他把个脉就成。”
宁飞护犊子,又把老将军气着了。
柳生会看眼色,一路上也知道了不少事情,眼下这点家务事实在不该耽搁时间,这就一把抓过了老将军藏在背后的手。
脉搏一经摸上,柳生眉头就拧出了一个浅浅的“川”字印。
“我看看伤口。”
老将军这时没扭捏,横竖赶不走,大咧咧就扯开了上衣,露出了肩膀上的包扎的纱布。
“伤势不重,药有毒,我看看药方。”
这几个字像是惊雷,炸得父子三人脑中有一瞬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