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有的跟了明远候几十年,少的也有十来年,看他脸色就知道这话说不得了。
明远候随手收了羊皮卷,没有再露出什么端倪。
梁安候也许真是病重了,可他此行在帝都城外,管家亲兵求路无门,这事儿在民众看来,就是皇家无情。
现在的皇帝在他们眼里不是天命所归,是个捡来的半路皇帝。
当时庆桓登基时,考虑到他以前地位低,朝中为他造势,说他躲过一劫,也很英勇的去亲自领兵对阵岩城外的敌军,是我乾国之幸事。
时隔不过一年,庆桓没有特别突出的政绩,他还在逐渐摸索着怎么去治理天下。
乾国上下安宁,本该是最好的结果,但是百姓的都觉得安宁是理所应当的,完全看不见维护这份安宁,朝廷要付出多少努力。
明远候摆摆手,让亲信们退下。
他想到了江南出事时,庆桓留他在书房商议,君臣二人讨论几个时辰,过后又演了一出“吵架”的戏码。
庆桓是愿意学的,他也不会仗着自己已经是皇帝了,就为所欲为刚愎自用。
这也是明远候愿意诚心辅佐他的原因,不怕一个帝王没本事,怕的他有本事却不用在正道上。
江南回来后,明远候身体就不行了,过了寿宴本想退下,几个儿子都出息了,朝中也逐渐稳固,他在不在都一样。
可是事情频频发生,那时候秦钱找他一起物色帝都的少年才俊,明远候想着,庆桓开始要培养自己的亲信了,可喜可贺。
着急了些,但是人才也不是一找就能有的,他喜滋滋的去了。
一转眼,庆桓卧榻在床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生死危机,一醒来不是问朝廷,而是问姜裕。
明远候提拔姜裕也有将近十年了,他的确立功无数,明远候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要是没有姜裕,乾国早些年还有没有可以顶替他的人,战局会不会不可收拾。
只是他真心的后悔提了这么一个人,狂妄、自我。
没有坏心,也没有特别大的野心,心念着天下百姓,却又一意孤行。
天下这么大,要改变的地方那么多。民众无数,人生百态,他凭一己之力能改变多少呢?
偏偏把最有话语权的帝都文官们都得罪了一个遍,这下好了,事情没办成,还连累了一帮跟着他做事的兄弟。
明远候又叹了口气,身子往被子里蜷缩了点。
晚上府里下人端了汤过来,给他补身子,他勉强喝了几口,看着天色完全黑透,才敢换下常服,烫烫脚,就到床上躺着。
这段时间里帝都事情多,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门一趟,咬牙忍着半分不敢松懈,就熬着等晚间。
身上疼痛,一时无法入眠,满脑袋想的都是他要不要也顺了那些人的意,趁着庆桓病弱的时候,先下手为强,把姜裕斩杀了。
这样,他乾国就还是有一个勤勉的帝王。
不然为他一人,庆桓是舍得下这江山的。
宁飞带着柳生从后面的窗户进了他的房间,明远候一开始以为是又来了刺客,一下翻身坐起,拿着身侧放着的佩剑,再才听见宁飞低声喊他,“侯爷,是我。”
宁飞也不介意,借着月色扶着柳生往床边去。
“我看你活不了多少年了,带柳生来给你看看,他医术好,不过我先说好,你太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治不好赖你自己。”
明远候:“……”这个混小子!
柳生掐了宁飞一把,不让他继续乱说话,给明远候行了个虚礼,就接过宁飞抓着的胳膊,摸上了脉搏。
“还好。”
还好就是没有中毒,按照大夫说的法子调养就可以,不需要柳生再继续做别的,以免跟其他大夫开的药方冲突,得不偿失。
最想确定的事情办完,宁飞问了一个问题:“皇上真病假病?”
明远候翻了个白眼,“宫宴上有多少人你知道吗?刺客就是那么把皇上从主坐上拖了下来,瓷器碎片刺进了他脖子里,要不是歪了点儿,他都没了。”
宁飞放心了,这就准备带柳生回去,倒是明远候拉着他问:“你白天给我的包袱是什么意思?”
宁飞挑眉,不吭声。他其实就是半路看见了梁安候,虽然相隔很远,也是匆忙一瞥,可他那样子不像是病弱的,这才让柳生画了副画,本以为明远候不会在意的,对方提起了,他也不说。
“那张羊皮卷,是出自谁的手?”
宁飞能稳住,柳生却是手抖了一下,他确实胆子不大,不经吓。
夜里什么都看不太清,但柳生坐床头,跟明远候离得近,一举一动都被发觉。
“是你画的?”
宁飞把柳生往身后护着,“我让他画的,怎么了?你不喜欢?”
“你画那个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情趣。”
夜深,无其他人,明远候懒得跟他绕圈子,“你回来路上遇见了梁安候?我听说他病重,你怎么看见他的?”
这才是宁飞让画的原因,他就是觉得王逸东看着不像病弱的。
“我骑马呢,不小心瞥见了,你知道的,他家大哥跟我好,我自然也是认他这个弟弟的,不过呢,他大哥没了,他也龟缩不出门,就疏离了而已。”
“你在哪里看见的?他在做什么?”
“临城,郊外,他在亭子里,没见着其他人。”
明远候再不问了,两个人都是聪明人。
宁飞让人画了个影射的画,明远候拿手里第一反应是梁安候,偏偏宁飞让画的就是梁安候。
“我听说皇上把他赶出帝都是突然决定的,那两个以前还是好友呢,我要是没记错,可能我以前也见过幼时的皇上,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