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飞这段时间常来宫里，柳生的腿已经见好，但是对于那天自己叫过师父的事情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不管这事儿多玄乎，总之许一飞是恩人，宁飞抽空还是来看看，所以他这一进一出，又带了个人进来，虽是很多人知道，但却都没有在意。
今早已经有人在庆桓面前弹劾宁飞了，皇上都亲口辟谣了，宁飞去的也是偏远的宫殿，打听不到消息只能干着急。
人带进来，宁飞依然先去了庆和殿，进去前压低了声音给姜裕嘱咐：“别久留，给皇上解释一下邪教的事情，我们就得撤，侯爷的做法冒险了，时间紧迫，还得再安排。”
都是心上有人的，宁飞就怕姜裕感情用事耽搁大事。
侧殿里，宁飞跟小桃子共处，看小桃子一直勾着脖子往里看，嗤笑了一声：“脖子不够长就别看了，还不够我两刀砍的。”
小桃子吓得一哆嗦，还真的就退回来了。
寝宫里药味很重，庆桓现在已经下不来床，现在就这么靠在床上，盯着姜裕许久，人看着清减了些，但身姿挺拔，不像受伤之人。
庆桓稍松了口气，“将军来找侯爷的？”
姜裕不喜欢庆桓叫他将军，他也不是将军了。
床上的少年昏迷月余，面无血色，只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些，眼窝都凹陷了点儿。
姜裕不确定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庆桓，明远候的做法很冒险，失败了他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就此万劫不复。
他清楚明远候赌的是庆桓不会让他出事，但世事万变，此一去，谁说得准呢。
“是，衡州邪教已经剿灭了，只等揪出幕后黑手了，我来帝都求助明远候。”
“哦……侯爷跟朕说过。”
明知道姜裕现在的境况没人帮助根本进不来皇宫，根本没办法找自己，庆桓心中还是难掩失望。
侯爷的主意他拿不准，这种决策难下，被逼着又一次在天下江山和姜裕之间做一个选择。
“侯爷说……要把邪教的事情公布，说要给你加上敛财罔顾人命的罪行，你可知道？”
“知道。”
庆桓视线没离开姜裕身上，他想着这人怎么就这样呢。
“去年皇室在宫宴上去了些人，今年皇上中秋宴也遭遇刺杀。距离江南之事也过去了数月，朝中人依然没有半点儿幕后之人的消息。这个机会很难得，错过后他继续蛰伏，下次出现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姜裕很少跟庆桓说这些长篇大论，一说起，还是为了天下大事，庆桓眼眸往上看，他眼睛发酸。
“那你呢？准备如何？”
“以身做饵。”
庆桓嘴角扯出了个难看至极的笑容，张了张嘴声线却一点都发出来，都被堵在喉间，让他喘气都变得艰难。
皇兄们争夺这个位置时，都是为了权利，为了这天下之主的位置。
可庆桓坐上了龙椅，感受到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无力。
早年，在凤栖宫，太子哥哥故意抢走他喜欢的诗书、小玩具，庆桓都能很快拥有别的代替。
后面长大，在帝都境内，美人无数，庆桓青睐的佳人总是喜欢别的少年才俊。
那时候，这片土地上，很多大臣的子嗣都比他优秀，他确实非良人。
可帝都里，也从来都不缺美人。庆桓心中失落，也有许许多多别的、可以替代的人。
而姜裕，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喜欢、想要保护的人，却怎么做，都总差了那么一点，总是在快要成功时，再次出别的乱子，好不容易熬过难关，又会回头再把危险遍布的路途再走一遭。
这个人是不可代替的，失去了，就再也没了。
“将军眼睛好了吗？”
姜裕在离开皇宫时，眼睛还肿胀如核桃，现在已经跟常人无异了，只是那双眼睛还是蒙着一层雾气一般，灰蒙蒙的。
庆桓与他对视，也没有被盯着的错觉，问话时心都揪起了。
许一飞说过的，这要拿命换，他还活着，姜裕不会好的。
自从他找许一飞帮忙后，姜裕的眼睛就来回折腾了好几次了，看着都吓人。庆桓没办法接受还要再来一次。
姜裕眼睛现在是时好时坏，虽然一直能视物，但眼睛看见的东西偶尔黑白偶尔全雾，偶尔还是很艳丽的色彩，睁眼不如闭着。
这是去靖山后才体现出来的症状，对于这双眼睛，他不抱希望了。
“好了。”
沉默得太久，庆桓不信了。
他更相信自己内心的想法，他都活着，姜裕的眼睛不可能好的。
“皇上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姜裕再不敢继续留下了，他的眼睛要移不开了。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也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曾经他猜忌嫌弃得不行的少年帝王。
中秋宴后，不论刺杀是不是姜裕干的，也不说他究竟有没有造反的心，事到如今，庆桓已经撑不住了。
他这时候咬牙妥协，还可以养精蓄锐，等待后续反击，把现在跳得厉害的人逐一拔除。
但庆桓没有在姜裕的事情上松口，跟朝中臣子两相僵持，失去了很多机会，也背负了些骂名。
姜裕快到门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要是已经决定冒险了，就该把最大的嫌疑人一并召回来，看看最后结果，免得漏了一条大鱼。
“皇上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梁安候再召回帝都。”
梁安候的事情，庆桓听说过些，他不爱听，但这个人是他心中最大的怀疑目标，所以不论谁说起，他都耐着性子。
曾经是好友，梁安候世代忠烈，就这么被他赶出帝都，失去了祖辈们打下的功勋荣耀，自己也一蹶不振，让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严重，庆桓心软，每听一次都是折磨，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从不让步。
姜裕说起来又不一样了，庆桓在考虑。
不是梁安候那就还好，他来不来都一样。
若是梁安候呢？给姜裕再加些旁的敌人，这样危险系数会上升多少？他有把握全身而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