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冯初没有说大皇子埋藏在心底的情意。
想来大皇子自己也不会说,不光是因为他的警告,而是他了解的大皇子,不是一个为了美人不要江山的人。
朱瑞是聪明人,也是懂得卧薪尝胆之人。
他很清楚,拥有美人的前提,便是坐拥江山。
“小妩,我只是……随便一说。”
冯初心里很乱,却还是宠溺的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自己判断,做你认为正确的事。
至少现在……我还能护着你。”
有朝一日大皇子登上皇位,大概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自己,因为朱瑞要得到小妩,冯初是最碍眼的绊脚石。
到那时免不了一场厮杀,大皇子已经长大了,冯初不觉得自己还能压他多少年。
急流勇退怕是很难,他可以在此时悬崖勒马,另选储君。
但他选择了牺牲自己,保全小妩。
不管怎样,朱瑞继位,对小妩来说是最安全的。
他能活过三个朝代,还能遇见小妩,他已经很知足了。
人要懂得知足,才会感知到幸福。
“好。”李眉妩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只是不愿做令他不悦的事。
“我答应你。以后见到他,我绕着走。
他看我,我也不看他。
他孝敬我的东西,我立刻赏赐给青茄。
我不跟他说话。他跟我说话,我也不应。
可好?”
她端着一张笑脸,天真无邪。
庭院里搜宫的零碎声渐小,青茄在外头轻咳了一声,准备进来伺候主子更衣。
又怕两个人在里面做出些什么,不能被外面看见的事。
“进。”李眉妩唤了一声,青茄便将水端了进来。
冯初搜完了宫也该走了,李眉妩洗着手,回头同他玩笑。
“冯公公走这一趟,是不是各宫娘娘都要塞钱?
本宫没钱,你认识我时就知我穷,本宫以身相许可好?”
冯初听着小太监的脚步声渐近,瞄了一眼窗外,是童让正将搜宫完成之后的小太监一一带出去。
随后收起宠溺的目光,“谢主子赏赐。”
“什么?”李眉妩明明没赏赐给他什么,有些费解。
冯初摸了摸腰间,“奴才告退。”
待冯初走后,李眉妩才恍然间想起他指的是什么。
原来她送他的小小丑丑的荷包,他竟一直带着。
。
擒贼先擒王,皇后的寝宫安排在头里搜查,其他嫔妃小主更不敢有丝毫阻拦。
冯初一路畅通无阻,本想去慎刑司走过场,却被婉妃娘娘宫里的大丫鬟青莺拦了下来。
“冯公公这差事办得好啊。
婉妃娘娘在这等了一夜,你倒好,直接把我们娘娘略过去了。
知道你先搜得是皇后,从嫔妃位分高的开始查起,由高到底,这无可厚非。
只是本以为冯公公从景仁宫出来,会来我们娘娘这。
没想到,竟是先去了舒妃娘娘的承乾宫。
不知道的,还以为舒妃娘娘还是贵妃呢。
冯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还这么不会论资排辈。”
“奴才知婉妃娘娘尚在丧子之痛中,恐惊扰了娘娘,故而未去打搅。”冯初自然是不怕青莺的,他连婉妃都不放在眼睛,何惧一个小宫女。
只是在宫女身上浪费时间和情绪,实在不值当。
“既然知道婉妃娘娘才失爱子,今夜怎么可能高枕无忧?冯公公竟然拿怕打扰婉妃娘娘睡觉为借口,略过我们翊坤宫。
罢了。我们家娘娘痛失爱子,懒得同你计较,暂且饶恕你这一遭。
但你先搜舒妃娘娘的寝殿也就算了,从承乾宫里出来,未进我们娘娘的翊坤宫。
而是直接去了咸福宫,和钟粹宫,是何道理?”
如今四皇子猝死,宫中人人忌惮翊坤宫人,唯恐撞到枪口上。
青莺平常仗着娘娘得宠,就没给过下人好脸色,如今说起话来,更是夹枪带棒。
冯初没有针锋相对的必要,他的剑下不斩无名之辈。
“是。奴才原想搜查完东西六宫,再去向婉妃娘娘请安。”
“冯公公别是根本不想查了就好,我还怕你觉得娘娘不可能害自己的孩儿,故而直接省去了翊坤宫。
可是你别忘了,翊坤宫不只有婉妃娘娘,还有那位才小产的夏美人。”
青莺一番话,冯初确实不得不去了。
本来什么时候过去查都无所谓,想着叫夏美人再苟延残喘一阵。既然造化弄人,那便早一点送她上路吧。
左右也是大皇子舍弃的棋子,自己更是没有护着的必要。
“那么,有劳青莺姑娘带路。”
。
真相水落石出的很快,冯初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夏美人便招供了。
皇上念及冯卿搜宫辛劳,便未交由他行刑。
冯初回到司礼监,还未歇下,便听闻夏美人的尸体被运了出去。
想起那半只同心锁,一直没机会送去,因为行刑的人不是自己。
他总不好在婉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将那锁给夏美人戴上。索性算了。
若是举手之劳,他倒是可以帮忙。但若需跟婉妃娘娘费一番口舌,他没那好心肠和精气神。
待找个机会,叫童让出宫,将那锁,埋在夏美人坟前。虽然夏美人可能没有墓,会曝尸荒野。
白绫很快被赐下,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以为蒋婉会沿街叫骂、痛哭流涕,恨不能分分钟亲自行刑。
但她只是仿佛连日以来,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目光呆滞的紧盯着夏美人寝殿。
“青莺,本宫的四皇子死了。
皇上仅仅是赐了那贱人白绫,连株连三族都没有。”
她语气哀伤,她的贴身大宫女青莺立刻上前,劝解道,“娘娘,皇上疼你。
后宫的小主们,死了疯了伤了残了,他都不在意。
皇子也是一样,全靠自求多福。
皇上仁慈,下旨处死小主还是头一遭,可见皇上偏爱娘娘。”
蒋婉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看着坠落的雪一点点湮过自己脚踝。
“娘娘节哀,切莫哀思忧甚,伤了身子。
您还年轻,皇上独宠您,不日便会为皇上再添皇子的。”
因为是婉妃娘娘的陪嫁丫鬟,青莺安慰主子的时候,便露骨了许多,“而且皇上也好,男人也好,其实都是一个样。
年轻时,只顾着风流快乐,老来得子更是宠爱。”
蒋婉的眸中闪过一丝悔意,“本宫虽然未像皇后娘娘那样,已经绝经了。
但本宫早年为了承宠,什么法子都用过,伤了身子,确实不能再有孕了。”
说罢,她又自嘲的笑了笑,“皇上每月总有十天,是留宿在本宫这的。
若是有孕,早该有孕了。
也不会等到皇儿死了,这不争气的身子才想起有孕来。”
“娘娘勿忧,如今中宫也无出。
待新人入宫诞下皇子,还可将皇子养在娘娘膝下,就像李才人扶养大皇子一样。”
昔年婉妃得宠,紫禁城里的奴才惯于见风使舵,好东西都进了翊坤宫,青莺也跟着风光,如今实在看不得娘娘自暴自弃的样子。
“娘娘若实在难受,不若把那贱人的妹妹叫到跟前来,提点一番,也好解娘娘心头之恨。”
“罢了。”蒋婉魂不守舍的转身回殿,“本宫与皇后不同。
皇后是想当太后,不管是谁的孩子做皇帝都好,只要认下她这个母后,保住她的太后之位。
本宫不同,本宫从不稀罕什么太后之位,只想自己的孩子做皇帝。
如今四皇子死了,本宫的心也死了。”
“主子,斯人已逝,您还得替自己想想啊。”青莺的劝说,蒋婉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了。
“若你觉得跟着本宫没前途,便自己取了银两,投奔别处去吧。”
蒋婉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青莺立刻闭嘴,连忠心也不敢再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