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玖传了晚膳过来,坤宁宫难得热闹。
李眉妩许久没像现在这样,畅快的吃上一餐了。只是眼睛像长在他身上一般,生怕他再次跑掉。
“你为何不坐在我身边?”
他始终含着笑站在她身侧,替她配菜,“坤宁宫人多眼杂,奴才站着罢。”
“青玖。”李眉妩将她唤到跟前,吩咐了句,“叫人都出去。”
“欸,是。”青玖出去时不光将偏殿的丫鬟支走,庭院里也一概不准有人,只留她一人在廊檐下伺候。
她无不得意的瞥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冯初故作为难,“太后切莫宠坏了奴才,免得奴才持宠而骄。”
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也不安心,她偏要握着他的手,同他十指紧扣。好像一放手,他就会立即跑掉。
右手牵着她,没办法进食,只能由他喂着。才吃了一口,便微微皱眉。
“怎么了?”他以为是这食物不合胃口。
“不好吃,没有你做的好吃。”从前这张小嘴就被他喂刁了,如今有他纵容,又不知道怎么撒娇好了。
“矫情。”他无奈一笑,“要么太后先用些点心,我去给你重做一份来。”
见他要走,她连忙拉住了他,“我也就随便说说,陪我闹了这么久,准饿了罢,你快吃。”
“哪里闹了?我觉得甚是可爱。”他一向也吃得少,这餐饭两个人几乎都没怎么动过。
晚膳过后,奶娘将公主抱过来,灰暗的日子里,总是女儿给她更多信仰和精神支柱。
“公主给母后请安。”
李眉妩接过朱晏,如今的她已经会走路,也会说话了,对母后既爱又怕,有些拘谨,不似在奶娘身边时那样随意。
抱了抱女儿,便给了冯初,“你抱抱她。”
她在心里说:这是咱们的女儿。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她愿意这样想,这样想让她觉得甜蜜。
如果想着这个是那个强。奸犯的女儿,会让她想吐。
冯初接过公主,看着她,眼带笑意。这孩子跟小妩生的真像,眉眼精致,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叫爹爹。”李眉妩一旁吩咐了句。
朱晏整日同奶娘做伴,不常见到母后,为了讨母后欢心,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爹爹!”
冯初怎么敢答应,抱着公主的手一僵,清冷提醒着,“太后,莫要说疯话。”
李眉妩疯了这么久,突然叫她醒过来,哪是一朝一夕的事。
冯初抱了一会儿,将孩子交还给了奶娘,奶娘行了礼,抱着公主退下。
他拉着她的手,耐心劝着,“这样的混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
她有些无所谓的低着头,捏着他手指把玩,“才没说混话,这就是我们的女儿。”
“小妩,你这样早晚会害死我。”他说了重话,她终于不再任性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她自然是不想害死他的,她爱他还来不及,只是她不明白,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女儿,叫他爹爹,怎就会害死他了?
但她肯听他的话,她可不想再惹他生气了。
“好罢,你说不许就不许。”
冯初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本不该凶她,语气又软了下来,“怎没把皇上接回来?”
她以为从前是受自己辖制,才不得不将皇上寄养在皇子所,如今他幡然醒悟,不再以折磨她为乐,她该是迫不及待的将儿子接过来,与自己团圆。
李眉妩被人窥探了心事,无处遁逃,“我不想接他,我不喜欢他。”
她知道作为一个母亲这样说显得冷血无情,毕竟虎毒不食子,可她也不想隐瞒。
不管瞒了世人多少秘密,她在冯初面前,都不想有所隐瞒。
“我若真同他难分难舍,就算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也会将皇上要回来。
其实你只是个幌子,是我自己不想看见他。他跟先帝实在是太像了,就像个缩小版的先帝。
每次看见他,都会想起先帝对我的那些凌辱,让我想忘掉那段过往,也忘不掉。”
冯初本想教育她几句,说些孩子都是无辜的废话。
但想到他的小妩也才刚过二十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懂得当娘亲的意义。
正是没有责任感,任性妄为、只凭喜好的年龄。
只是他有些担心,长此以往的下去,皇上心里肯定要出问题,跟母后的关系也不会太好。
李眉妩并不知道冯初替她考虑的这样深远,她苦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不想再勉强自己,不然她当这个太后有什么意义?
先帝不愿将自己束缚在千古一帝的壳子里,前皇后不想自己装在母仪天下的套子里,她干嘛要为难自己、委屈自己、牺牲自己,做到面面俱到呢?
而且不管她怎样压抑自己,努力做到尽善尽美,那些言官该骂她还是会骂她。
“我更喜欢晏儿,她长得跟我更像。”
冯初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小脑瓜,“我可怜的小妩,自己还是孩子呢,却要做娘亲了。
旁人不管偏爱哪个孩子,嘴上也会说一碗水端平。
你倒是好,明晃晃的就说出来,自己更爱哪一个。
你不怕皇上将来争风吃醋,觉得娘亲偏疼公主,从而对姐姐心生怨怼么?”
“他敢!”李眉妩不信自己辛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儿,还能脱离得了自己掌控不成。
冯初不再说什么,只是无限担忧,皇上终究会长大的呀,而他们正在慢慢老去。
入夜,他本想同奴才睡在一起,她怎么肯,沐浴更衣之后,便拉着他的胳膊给自己当枕头。
像只章鱼一般,将自己娇小一只,都攀附在他身上。
困得迷糊,还在含糊不清的同他说着话,“冯公公,你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怎么?”他不敢揽过她的腰肢,只能任由她压着。
她的笑声不怀好意,“睡觉还穿着衣裳。”
“奴才不敢。”从前不敢,现在也不敢放肆。
“不敢?那以前谁脱我衣服啦?”她同他拌嘴,发现他缄默,自己也乖觉的不再继续同他调情。
手上的力度却是不减,将他抱得更紧。
“还回司礼监么……?”她困意更深。
瞌睡中,好像听见他说,“不回了,以后专心在这里陪着你。”
不做司礼监禀笔太监,只做坤宁宫太后身边的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