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一连几日没来上朝,因收到探子来报,称发现了九皇子的踪迹。大概是为了赎罪,一直亲力亲为的陪着温太嫔寻找。
从京城到远郊,朱瑞扶着骨瘦如柴的温瑶,从马车上下来。
一年多未见,她瘦得几乎皮包骨,哪肯安坐在将军府,等着下人将孩子寻回去,一直身体力行的在路上。
出城数十里的破旧茅草房里,一行十几个打着赤膊的男人,丝毫不觉得料峭春风吹得人有些冷。
看着从京城而来的马车,身后跟着不少王爷的亲兵,伺候的小厮家奴,和将军府里的兵将。
为首的汉子立即跑过来,颤着腿谄媚道,“不知道草民犯了什么错,能惊动贵人亲临此地。”
他不认识摄政王,但朱瑞身边的小厮会提醒他,“这是瑞王爷,这是温太嫔。”
屋里的汉子乱成一团,不管是煮饭的、盛面的、打孩子的、上茅房的,一溜烟的滚过来跪好。
他们从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知县,瑞王爷位同皇上,温太嫔就是先帝的妃子,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只是将身体抖成筛子,面对权贵,不寒而栗。
朱瑞一指鞭子,立即有亲兵进到茅草房里,将里面十几个残疾孩子一并抱出来,跪在温太嫔面前。
时隔一年多,九皇子朱鹤早已经变了模样,但温瑶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孩子。
她朝着儿子扑过来,恸哭不止,直不起腰来,还是从亲兵的怀里接过手臂被折断的孩儿。
朱瑞面露不忍之色,作为始作俑者,实在没有颜面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好在他那不能放置在阳光下的下作手段,并没有人知道,包括当事人本人。
“这些孩子,你们是从哪弄来的?”
为首的汉子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王爷身后的小厮立即过去,一脚踹在那人胸口,“放老实点,王爷问你话呢!”
朱瑞怕温瑶作为母亲敏感的心思,能在三言两语中判断出孩子流失的蛛丝马迹,随即制止了小厮进一步的暴行。
“温太嫔,我瞧着这孩子双脚双腿均被折断,还请上马车回将军府医治罢。
医治的及时,兴许还能保下一双腿脚。
古往今来宫里的悬案不少,有本王在,竭尽全力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温瑶带着满腔恨意,恨不能将面前的几个男人抽筋剥皮,但王爷所说,也不无道理。
现在一股脑的将他们都杀了,该去哪里找证人揪出幕后黑手给孩子报仇雪恨。
而且皇儿被折磨得面黄肌瘦、奄奄一息,若不及时医治,真恐大了落下残疾。
回头“啐”了那几个男人一口,嫡长女和皇妃的体面全无,实在没有力气再补上两脚,回头上了马车。
那几个男人均被吓得腿脚瘫软,被小厮揪住领子,才不至于跌到。
口中颤颤巍巍的答着,“官爷,小的这些孩子都是捡来的。”
“嗯?”朱瑞怒目而视。
男人立即改了口:“还有偷……偷来的。”
这个回答朱瑞依旧不满意,小厮上去一顿拳脚相加,男人总算说了实话,“还有抢来的,骗来的……”
“说到底,就是拐卖来的。”朱瑞帮他总结了一下。
“既然买卖孩子,将他们弄残是为何?”
“官爷,小的不买卖孩子。”男人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在说吃饭、喝水一般的小事。
“小的只是让这些孩子出去乞讨。”
“弄残了乞讨?”朱瑞表面的义正言辞,和内心深处的阴暗龌龊相互交替,让他一时间有些分裂。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将这些孩子弄残,怎么引起那些达官贵人的恻隐之心?”男人振振有词,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小厮也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你还有理了?”又补上两拳。
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嘴硬道:“我又没有别的本事,养家糊口,何错之有?”
朱瑞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房子,不欲多言,只想赎罪。
“将这个男人带回王府慢慢审,其他孩子寻找他们的父母,好生送回去。”
“是。”小厮答应着,又请示了句,“其他人怎么办?”
“跟这几间藏贼隐盗的茅草屋,一同燃成灰烬罢。”朱瑞说完,其他人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纷纷呼天抢地,“官爷饶命啊!”
回京的马车上,事情总要有个定论。
朱瑞吩咐小厮,“你去一趟将军府,传我的口信,就说本王已经审出来了。
是牟太嫔与温太嫔同在一宫,嫉妒温太嫔有孕,故而将皇子抱出去遗弃。
如今牟太嫔已被太后严惩,还请温太嫔务必宽心,照顾好幼弟。”
原本想将温将军从边关苦寒之地调遣回来,如今温太嫔出了这样的事,恐有了温将军这个倚仗,会不顾一切查明真相。
朱瑞想到这里,狠了狠心,将温将军调回之事一同搁置了。
。
小厮将话原封不动的传给温瑶时,她正在将军府上,守在孩子的床边。
郎中站了一地,各自都诊治过,无一例外的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孩子被折断的四肢都好不了了。
温瑶想起儿子将来长大后,只能像只爬虫一样,在地上匍匐,便咬破了嘴唇,和眼泪一起吞下。
“王爷真这么说?”她又跟小厮确认了一遍。
小厮低着头,“千真万确。”
小厮来传话的时候,太后懿旨便到了,夏清亲自过来传旨,加封九皇子朱鹤为亲王。
末了,又安慰了两句,“温太嫔节哀,太后听闻此事,感同身受。
恩准温太嫔在将军府安享晚年,不必非要搬到皇宫里,和其他老太嫔挤在一起。
想来能够陪在儿子身边,又有娘家照料,太后也能安心一些。”
温瑶该是感激不尽的,可她知道生在皇家的孩儿,此事必有蹊跷。
压下许多心疼和不甘,跪下接了旨,又给了赏钱,请夏公公吃了盏茶,才好生送出去。
留下小厮的温瑶,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句,“所以摄政王在短短回京的时间里,就得出了牟太嫔抱走皇儿的结论。
其实是他并没有审讯是么?而巧合的是,王爷口中的牟太嫔刚好死了。”
小厮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的不知。”
温瑶点了点头,“很好。替我谢过你家王爷。”
送了客,回头去看床上的儿子,她不会忘记仇恨,却也不会放弃孩儿断肢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