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烛回来的迟了,因为出宫大费周折,加上未到约定取药的日期。
朵梨没想到他会提前过来拿药,措手不及之余,立刻排除万难将药给了他。
此刻汪烛站在殿外,请示了句,“主子,奴才有事求见。”
李眉妩听见他平静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喜悦,知道他做到了。
朱振本不欲理这个极有可能知道冯初下落,却誓死也为师父守口如瓶的狗腿子。
才想打发了,李眉妩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什么事,进来说罢。”
“是。”汪烛拿药膏进来,弯腰行礼。
“奴才给皇上请安,郑大人又托人送进宫来一盒福寿膏,想拖主子的手献给皇上。”
“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朱振本不欲理,但眼睛却像长在那药上一样。
全身上下犹如万千蚂蚁在啃食,不由自主的看着李眉妩将膏药点燃,又放到自己鼻翼下。
李眉妩:“皇上,郑大人为了大皇子之事焦头烂额,怎会无事?”
朱振拒绝不了那药,只能任由福寿膏牵引着他沦陷。
又听她继续说:“孙大人一直想置大皇子于死地,买通狱卒不给瑞儿饭吃。
郑大人怕皇子活活饿死,自己难逃其咎。所以将福寿膏献给皇上,借机求皇上给指条明路。”
朱振吸食福寿膏之后,眉儿的那张脸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缩小、扭曲变形,声音也忽远忽近,如听仙乐耳暂明。
什么尊严体面好像变得模糊,冯初死与活,眉儿到底是爱慕自己,还是满口谎言,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只顾着这片刻的欢愉带给他的巨大快感,哪怕此刻死了也值了。
李眉妩知道事情达成了,将白日梦魇的朱振扶到床上。看着他挺直了身体,宛如干尸。不断向上翻着白眼,露出大部分眼白。
跟汪烛交代着,“我这会儿要出宫去,你守着皇上,不准任何人进来。
天亮前我就回来。”
知道皇上这会儿被福寿膏迷了七窍,眼盲心瞎,汪烛说话时也未压低声音,“是。主子且安心去吧。”
李眉妩回头又看了一眼朱振,毫不犹豫的隐入了一片夜色中。
。
拿了皇上的腰牌,自然无人敢拦,侍卫连盘问都不敢。
李眉妩带着青茄出宫后,直接去了户部尚书王恩山的府邸。
青茄知道主子要干什么,着实心疼,“主子是想请王大人向皇上进言,允许冯公公重新回司礼监。”
李眉妩没有否认,“我不知冯初的党羽都有哪些,只记得自己从前偷跑出宫的时候,酒桌上看见冯初和王恩山在喝酒。
冯初的婆娘,也是王恩山送的。”
提起这些,还是让她微微难过,不过她即刻控制住了这样的情绪。
“主子真傻,皇上本就怀疑你争宠是因为冯公公没死。
您深夜造访,万一有人看见上赶着报给皇上,皇上怎会轻易放过主子?”
青茄嘴上虽然这样说着,还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前去叩门。
“不要紧,即便捅到皇上跟前我也不怕,我自有话答。”李眉妩说话间,门已经开了。
王大人的打更人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开了门之后,客客气气的问了句,“姑娘深夜造访,可是路过讨碗水喝?”
王大人府上来往非富即贵,打更人不管内心深处是阴险狡诈,还是狗眼看人低,表面上也得做出和顺的样子,免得眼瞎冲撞了贵人,连累自家老爷。
“不是。劳烦您进去通传一声,就说宫里来的李小主,想拜访你家老爷,有要事相商。”
“是。烦劳姑娘在此等候,我这便进去通传。”打更人将门重新落了锁。
王侯将相不用早起干农活,向来没有早睡的习惯。尤其在这样的雪夜,自然要与门客:红泥小火炉,共饮一杯无。
待小厮进来行礼通传,王恩山拿着酒杯的手一僵。
“谁?”
“看门的说是宫里来的李才人。”小厮又确认了一句。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听人叫门都会吓得虎躯一震。
昔年冯初待他不薄,但他背叛了冯初,纵然他可以掩耳盗铃的自我欺骗,说他跟冯初结盟只是因为利益。
但他不会忘记,昔日是冯爷提携的自己。如果没有冯爷一路关照,考中进士的那么多,轮不到他来做这个户部尚书。
而李才人来拜访自己所谓何事,他也一清二楚。
匆忙下地,却发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鞋子。
小厮以为他要亲自迎接,却见他光着脚往内室跑去,不忘回头吩咐道,“出去告诉李才人,就说我入冬以来着了风寒,身染顽疾,爬不起来。”
“老爷,若是她不肯走,执意要见老爷怎么办?”小厮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宫中贵人,又问了句。
“不许她进来,不准给她开门。”王恩山溜之大吉,内心深处那点未泯的良知,让他更怕面对。
“不必再报给我,我不想听见关于她的行踪和请求。”
小厮将老爷的意思转达给了打更人,打更人再回到大门口,十分抱歉的看着雪地里的两个女子。
“二位姑娘请回吧,老爷一病不起,避不见客。”
青茄无奈退回,李眉妩上前一步,“烦劳再去通传,王大人若不见我,我便一直等在这里。”
“唉~”打更人叹了口气,不知道姑娘这又是何苦。
只不过访客是外人,即便他动了恻隐之心,也不得不听从老爷的命令,将门阖上,从里头落了锁。
这么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纷纷暮雪很快湮过了主子脚踝,青茄不忍心看她明知无望,还不肯放弃。
开口劝了句,“主子真傻,就算您不怕打草惊蛇,被人报给皇上,说您深夜拜访王大人另有所图。
冯公公哪有孟渊昔日的本事?
您还看不出来么?孟渊被皇上杀了,无数徒弟干儿子为他报仇雪恨。
冯公公被皇上杀了,那些昔日的心腹党羽哪个替他说话了?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眉妩知道她所言不虚,只是自己总要试试,“来都来了,我总要想法子见他一面。
我相信只要我能见到他,一定能劝动他为冯初说几句话。”
“唉。”青茄深深叹了口气,“主子,奴婢不是怀疑你没苏秦张仪那游说六国、三寸不烂之舌。
只是你高估了冯公公跟王大人的交情,也想多了王大人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纵然是户部尚书又怎样?王恩山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兴许还不如主子说话管用呢。
何必白费力气。”
李眉妩没有觉得遭受打击,她只是似乎想明白了,认真点了点头。
她本来也没指望王恩山,只是希望自己努力接冯初回来的时候,能有一个朝臣站出来为冯初说一句话。因为凡事讲究师出有名,否则名不正则言不顺。
既然如此,以后他只有自己了。
不过无妨,即便没人愿意为冯初翻案,为他的冯公子说上一句话。
任由她单枪匹马,她也丝毫不慌,她一定能让冯初平安回来,重回司礼监。到那时她强权压下,说一不二,谁都不再求,也谁都不再需要。只是这些昔日拒绝过她的鼠目寸光之辈,不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