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烛出了钟粹宫,未走主街,而是选了条羊肠小道绕过去。
从前相安无事时,出宫还算顺遂,如今亮了腰牌,直接被宫门前的侍卫拦下了。
“汪公公,今夜皇后娘娘有指示,说是宫人一律不准出宫。”
汪烛没有谄媚,也没有威胁,只是漫不经心的收起腰牌。
反问了句,“这大铭是皇上说了算,还是皇后说了算啊?”
侍卫是皇上的侍卫,不是任何娘娘亦或小主的狗腿子,立即颔首,“自然是皇上说了算。”
“那不就得了。”汪烛回想方才家宴时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他自跟了师父以来,甚少像现在这样心慌。
不知道羽翼尚未丰满的主子,会不会被皇上一怒之下赐死。
尤其他不在跟前周旋着,皇后亦或卫嫔再度发难,青茄一个小丫头如何应对?
但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的同侍卫交谈着:“皇上今日又传唤了我们家主子侍寝,大人若不信,可往乾清宫走一趟,亦或叫来敬事房总管查卷宗。”
侍卫略带难堪的憨憨一笑,“汪公公说笑了,卑职怎么敢呢。”
“既然不敢,还在这拦着我的路?”汪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两分,“主子要我出宫去拿皇上用的东西,若是耽搁了,尔等担待得起么?”
侍卫担待不起,可也不敢得罪皇后啊。
向后退了半步,却仍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汪公公别为难小的,若您能拿到皇后娘娘手谕,卑职哪有继续阻拦的道理,当然立即放人。”
汪烛知道自己拿不到皇后的手谕,而且假传皇后懿旨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一向很有耐心,这会儿却莫名觉得烦躁。不知还要熬多久的时光,主子才能站在大铭的顶端。不必重复今日的命运,为个懿旨百般周旋。
回过神来,很清楚与其去皇后那费尽口舌,还有可能打草惊蛇,莫不如专心对付这个小侍卫。
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说,汪烛向来都有扭转局势的本事。
“大人是想知道皇上要用什么东西吗?我说出来你敢听吗?”
侍卫微愣,心想我什么时候盘问皇上要的东西了。
连忙解释道,“卑职哪敢置喙皇上的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汪烛打断了,“皇上是需要奴才出宫去拿壮阳药,现在大人知道了吗?”
汪烛不管不顾的直接在宫门口嚷嚷起来了,“这等私密之物,怎敢在太医院问御医要?”
侍卫想不到这种掉脑袋的话,汪公公竟然敢直白的宣之于口。
本欲去拉他宽大的袖袍提醒,奈何汪烛根本不吃他一套,继续将声音抬高了八度,“大人还想知道什么?奴才一并告诉您。”
侍卫本就是钢铁直男,听见皇上这等私密事,着实难受得紧,恨不能是自己得了阳痿。
这会儿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不知道该如何跟人家解释,说不是自己盘问的,也不是自己想知道皇上需要壮阳药的。
只觉得既难堪,又恐惧。
万一当差的其他侍卫误会,是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盘问皇上。
从前对自己暗自不满的同僚,跑去借题发挥,给自己穿小鞋。
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此掉脑袋可怎么办?
他百口莫辩,无处遁逃,连忙给了放行,“汪公公请吧。”
。
汪烛离开皇宫,立即将马车赶得飞快,去往朵梨的宅子里。
只不过这一次他来的不巧了,外头张灯结彩,不似从前那样冷清。
知道她的金主爸爸回来了,不该打扰她,然而宫门难闯他都出来了,怎可半途而废。
汪烛走上前去叩门,半晌过后,有小厮从里头拉开朱红色大门。
瞧着眼前的人面熟,便收起了所有不耐,“找朵梨姑娘?”
“是。”汪烛将钟粹宫的腰牌给他递了过去。
“稍等。”小厮接过腰牌,重新推上门,朝着屋内跑去。
彼时的朵梨正跟老爷饮酒,不忘唱着小曲儿,瞧见小厮进来,嗔怪的望过去一眼。
“没长眼呐~”
小厮挨了姑奶奶的骂,不敢怨恨、也不敢顶嘴,只是将腰牌递了过去。
朵梨才瞧了一眼就知道小妩出事了,媚眼一瞥,求助似的望着老爷。
府台大人如今年过古稀,养个女人不过给自己找点乐子,犯不上真在乎到什么程度。
慢条斯理的询问了句,“有朋友?”
“是。是好朋友。”朵梨说罢,不待老爷发话,便径直离开了。
她是他的外室,不是他的丫鬟,更不是奴隶。
朵梨不管在哪颗摇钱树上吊着,前提都得是这棵摇钱树把自己当成祖宗供着。
若让她当受气的小媳妇,她宁可一个人过。
府台大人在官场半生,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方才朵梨看腰牌的时候,他也用余光瞥了一眼。
那是宫里的腰牌,至于哪个娘娘的,他不清楚。
他知道朵梨的家世没那么清白,却从未想到她会跟宫里的人纠缠不清。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朵梨未直接去见汪烛,而是先去到卧房,将福寿膏包好,小心翼翼的藏于胸口。
才一路疾步,去到门口,瞧见汪烛隐在夜色里。
“我来迟了。”从胸口处摸出福寿膏递给他。
汪烛接过立即藏在袖子里,不免一阵感动。按理说姚爷跟朵梨分开后,朵梨本可以不再管他们的事。
其实即便她还是姚爷的女人,他们也没有资格道德绑架朵梨为自己冒险。
但她这样感同身受的焦急,还是让他在险象环生的后宫里,感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朵梨:“可是你家主子出了什么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来日方长。”汪烛行了京城的平礼,千言万语的感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朵梨一直看着他离开,心底始终惴惴不安。
回去准备给老爷温酒的时候,瞧见老爷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早前混浊,这会儿却透着澄澈。
“老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他不是我相好。”
朵梨想隐藏福寿膏的事,便往别的事上扯,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府台大人早已经过了争风吃醋的年龄,不徐不疾的警告了句:“我看见了。”
朵梨不想在老男人跟前耍小聪明,立即认怂:“老爷,您会保护我的,对吧?”
“我只会自保。”老爷不至于为了一只金丝雀,让自己晚节不保。
又提醒了句:“不要再搞小动作。”
朵梨耷拉着脑袋,温顺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