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眉妩无处可躲,情急之下,直接钻到了冯初的床底下。
她既不想看见皇上,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自己深夜造访冯公公的卧房,还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进门时,根本没理会站在门口的是哪个小太监,汪烛长得其貌不扬,只以为是寻常别的小太监。
冯初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被朱振又按了下去。
“冯卿,让你受委屈了。”朱振毫不避讳的坐在他的床边。
冯初没有勉强,怕抻着伤口。到时启程去西北边关,强行上马会使伤加重。继续养伤,启程的日子又得拖后。
匈奴在京城里烧杀抢掠,他不能再拖了。
“皇上体恤奴才,奴才即便不起来给皇上磕个头,躺在这里也给万岁爷请个安。
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待他再情同手足,他也始终记得自己是奴才的身份,不敢僭越半分。
“阿初,你知道朕从未把你当成过奴才。
你进王府早,从前朕做王爷时,走到哪都要带着你。
后来朕登上皇位,也是你替朕排除万难,清剿反贼。
上次让你受委屈,朕一直于心不忍,心想再不让你受罚,谁知婉婉闯此大祸。”
皇上的一番肺腑之言,不管是真是假,冯初都得做出感动的模样。
“皇上厚爱,这事是奴才疏忽了,惹皇后娘娘凤体违和。”
“唉。”朱振摆了摆手,“不说这个。
如今蒙古匈奴已经兵临城下,朕本想御驾亲征,可常年不曾习武,唯恐有去无回。
朕要赐你黄袍马褂、尚方宝剑,要你替朕上阵杀敌,你可愿意?”
“谢皇上信任,奴才必定不负所托。”冯初早料想到皇上会这般安排,已经提早做好了准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爱卿定要平安归来,朕还等着和你一起喝酒对词、投壶赏月。
这大铭江山,有你,朕才放心。”朱振又嘱托两句,方才离去。
出门时,看见跪在地上的汪烛,突然停下了脚步。
“你……”
“奴才给皇上请安。”汪烛恨不能将头埋进土里,不让皇上看见自己这张脸。
“抬起头来。”朱振发了话,汪烛不得不面圣。
“你是……李才人宫里的太监。”虽然只见过两次,朱振在模糊的印象中,想起了这个人。
“朕记得,上回李才人被婉妃罚跪在雪地上,是你去诱骗四皇子来给婉妃请安,才使李才人免去刑罚。”
汪烛吓得面无血色,“皇上开恩,奴才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了。”
不料朱振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你做得不错,奴才就该护好自己主子。”
汪烛才将一颗心放进自己肚子里,又听见他说,“不过今夜,你不在咸福宫当差,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啊!奴才不该在冯公公受伤时前来巴结。”汪烛拼命磕头,将地板磕得当当作响。
“你来侍奉你师父,也是情理之中。”朱振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既然跟了李才人,应当安分守己,若是攀高踩低,朕定不容你。”
“是!是!奴才遵命!”汪烛的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来。
他从前行事低调,皇上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冯初徒弟的?
这个看似不问朝政的君王,实际上在无形之中,监控着紫禁城里的一草一木。
送走了皇上,李眉妩从床底下爬出来,摘了摘头上的杂草,直接躺在冯初的身旁。
“刚才趴在下面,我的腰酸死了。”
“时候不早了,主子也早点回去吧。”冯初估摸着时间,天就快要亮了。
李眉妩翻了个身,盯着他的侧脸,显然是打算在这睡了。
“你能不能不要一口一个主子,冯初,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小妩。”他唤了一声,腻得满口,“你快回去。”
“你出去打仗,我想你怎么办?”她眨巴着眼睛。
“可以给我写信。”冯初掂量着有汪烛从中送信,不会有什么大碍。
“你怎么不叫我名字了?”她偏头看他。
冯初轻笑一声,“小妩,姑奶奶,我的小祖宗,回去吧,宫里人多眼杂,天亮了被人瞧见不好。”
李眉妩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起身,有些懊恼,“弄得像偷情一样。”
明明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他的,住在他在宫外的宅子,做他的女主人,谁知道被皇上半路劫走。
冯初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他一个太监,就算敢跟娘娘偷情,也没有偷情的能力。
。
冯初代替皇上出征,先清剿了在京城里烧杀劫掠的匈奴。
并未觉得满足,带兵一路往西北杀去。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换将,想不到,在冯初的力荐之下,依旧让兵部尚书孙丙挂帅。
孙丙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跟冯初一同骑在马上,往西北进军。
城门口,文武百官在目睹了冯初,背着尚方宝剑出征后,皆觉得汗颜。
尤其是刑部尚书郑容,现如今,他倒是不明白,冯初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了。
一年学说话,一生学闭嘴,上朝时,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圣人的书是用来读的,用来办事百无一用。”
姚牧知道冯初走了,他的担心不比任何人少,平常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脸色看起来有些差。
不过即便心事重重,也没忘了冯初的嘱托,给内阁大学士徐望准备了一方板凳。
徐阁老佝偻着身子,没有推辞,坐在凳子上,跟同僚一块上朝议事。
礼部尚书满阶率先发问,“下月初就是秀女大选了,眼下正值多事之秋。
冯公公也不在,不能洞察圣意。
姚公公,这届的秀女大选,还办不办?”
“办。为何不办?”户部尚书王恩山立刻接了句,“区区匈奴,何惧之有?
冯公公出师大捷,已将匈奴赶出京城。剿灭匈奴,指日可待。
千难万难,也不能耽误万岁爷的事。”
“呵。”郑容冷笑了声,“王大人这般热心,只怕是你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宫里给皇上当妃子吧。”
郑容想来就觉得有气,这帮太监整天只会拍皇上的马屁,也就算了。
朝廷重臣也热衷于效仿兵部尚书孙丙,企图利用裙带关系,一次次逢凶化吉。
而国库是否充盈,百姓苛捐杂税是否过重,他们丝毫不在乎。
王恩山脸上有点挂不住,“一派胡言。
郑大人莫非学范进中举,得了状元就开始放浪形骸。
谁人不知我只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三周岁。
我王家愿世代侍奉皇上,但稚子如何做皇上的妃子?”
郑容话一出口也有些后悔,却依旧嘴硬,“本官又不像奴颜媚骨之人,好结党营私,自然不知道王大人娶了几房小妾,生了几个孩子。”
王恩山被他气得不轻,也不想再跟他对话了。
冯初在外生死未卜,姚牧听着这群人吵来吵去实在头疼,直接替皇上决定了,“秀女大选如期进行。
皇上勤勉,后宫只有几位娘娘和小主。
皇家需开枝散叶,以免重蹈先帝的覆辙。
此事不必再议,谁有异议,便抄谁的家收入国库。”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想起冯初的好来。
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
从前以为冯初是大铭第一奸臣,直到姚牧在司礼监掌权,才知道什么叫嚣张,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