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还不速速拿来!”
朱振被病瘾折磨得心力交瘁,口中诞下一串串口水,已经无暇去分辨此药对身体是否有害。
如同幼童饥渴着乳汁。莫说叫他食用,哪怕让他再闻一闻,即刻死去也在所不惜。
“皇上不信臣妾,只恐臣妾才给了皇上,皇上又要拿臣妾问罪。”
李眉妩跪坐在他身旁,看这一代君王,不堪折磨,连礼仪都顾不上了,歪在地上扭曲如蛆虫。
“朕……”朱振大口喘着粗气,仿佛置身于蚂蚁窝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蚂蚁,一股脑的往五脏六腑里钻。
“朕不会……爱妃……快给朕……
若再迟疑,朕必杀汝!杀了你这妖女!
哈!哈哈哈哈——”
李眉妩看着他这疯癫的样子,早已经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没怕他的威胁,故作怜爱的摸了摸他的额头,“皇上,这次给了您,下次就没有了。
若是您下次再想要,可怎么办呢?”
朱振的鼻涕和眼泪尽数流下,已经听不进去她说了什么,“朕不求下次,只求这次。”
李眉妩叫汪烛将燃得所剩无几的福寿膏拿了过来,并未立刻给他,而是让他看着,望梅止渴。
“皇上,叫姚牧重回司礼监吧。等姚公公回来,以后这福寿膏要多少有多少。”
朱振疯狂点头,“就依眉儿。”
李眉妩叫青茄去取玉玺来,写下叫姚牧重回司礼监的圣旨,盖章定论。
朱振并未注意到她所有动作,一双眼睛都在汪烛手里的药,“眉儿,好眉儿,给朕吧,求求你,救救我……”
李眉妩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重新跪在他身边,“皇上,眉儿在这。
眉儿怎么忍心看皇上受苦,皇上能否晋臣妾的位分,这样臣妾再出宫为皇上拿药,也更方便些。”
见她不为所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遭此折磨,为了拿到药,终于软下语气:“眉儿要怎样才肯给朕,朕都依你。”
纵然是帝王,在福寿膏面前,也不过凡夫俗子,如此渺小。
“皇上。”李眉妩陷入沉思。
她知道现在动皇后,必定会打草惊蛇,引起朝野震动。
废后从来不是家事,而是国事。
她暂时还不想暴露皇上沉迷于福寿膏无法自拔,以免朝堂上那些老学究盘问到底,逼皇上清君侧,落得个杨贵妃的下场。
想要压制舒妃、婉妃、卫嫔和底下一众小主,唯有封妃。
“臣妾不想从婕妤到昭仪继续往上爬了,臣妾服侍皇上多年,一直尽心尽力。
皇上若真心疼爱臣妾,便一步到位,直接将臣妾封妃,列于四妃之首,代皇后摄六宫之事。”
“朕即刻便叫李有全去传旨,将皇后打入冷宫,封眉儿为眉妃,协理六宫。”
皇上话音刚落,李眉妩点了头,汪烛将所剩无几的药膏,递到皇上跟前。
天下兴亡早已经跟他毫无关联,朱振只顾着遵循本能,解除身体的痛楚,享受极乐之峰。
从前涉猎未深,服用福寿膏之后,总会昏睡一日。随着药剂的增大,愈发沉迷。
这一次她故意带过来的用量不过,朱振饮鸩止渴般,正到兴头上,药剂便断了。
吸食之后,恢复了一些体力。奈何呼吸顿重,大脑也仿佛生锈了一般。
稍待片刻,他怔怔的瞧着她,“爱妃,朕的药在何处?
还有么?朕想再食用些。”
“皇上刚才吓坏臣妾了。”李眉妩按耐住起伏不定的胸口,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扶着他回到龙椅,“即便是好酒也不要贪杯。
臣妾怕那东西对皇上圣体有损,故而未弄来太多。”
“什么?”朱振刚才食用的那些明显不够,此刻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神志,只想要更多。
“爱妃莫非是将朕玩弄于鼓掌之中?”
“臣妾怎敢戏耍皇上。”李眉妩始终如一的温顺。
不会因为他的言辞,而有着丝毫情绪上的转变。他不值得浪费她的情绪,她也没必要在意不在乎的人说什么。
“朕命你速去取来!”朱振已然成了福寿膏的傀儡,还妄图能够发号施令。
李眉妩:“皇上若是想要,臣妾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只是臣妾这里的的确确是没有了,不若皇上再等等,等姚牧从宁古塔回来,臣妾问他拿了之后,再献给皇上。”
朱振焉能等?
“你不拿是吧,你不拿,朕立刻下旨派人去找这东西。”
“皇上万万不可。”李眉妩知道他好面子,便往他软肋上戳。
“皇上若四处走动,被人看见刚才那一幕,岂非要被嫔妃和大臣耻笑?”
朱振想起自己方才仿佛被鬼附身了一般,在地上爬来爬去,险些大小便失禁。立刻犹如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坐在龙椅上。
李眉妩:“而臣妾已经见过皇上最糟糕的一面,只有心疼,却无半分耻笑。”
想起刚才听任她的威胁,此刻幡然醒悟,“朕也可叫人暗中去寻找。”他不会整个余生都受她胁迫。
李眉妩:“皇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
待到真相水落石出那天,世人皆知皇上效仿魏晋名士,服用五石散,要如何看您?
只怕无数有志之士会纷纷揭竿而起,致力于推翻这个昏庸无道的行尸走肉。
史官千秋以后,又会如何提笔,书写您?”
“哈!你终于肯说实话了?”朱振被福寿膏影响着,情绪不稳定,起伏颇大。
只恨自己一着不慎,杀了冯初,产生的蝴蝶效应,终于引起海啸,反噬到自己。
此刻纵然想杀了她,为时已晚,因为已经被五石散所困。
“你好大的胆子,竟骗朕服用五石散,枉费朕这般疼你!”
“皇上恕罪。”李眉妩在一旁又开始哭哭啼啼,一副小女人状。
“臣妾无知,不知姚牧留下来的东西害人不浅。
天真的以为,姚牧昔日位高权重,怎会服用对自己不利之物?
不知者无罪,还求皇上念在臣妾是初犯,给臣妾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振此刻挣扎得厉害,一面对抗压抑对那东西的瘾意,一面对抗心魔。
他不想任由自己做身体的奴隶,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必将姚牧追回。朕决定了,朕要戒掉此物。”
“好。”李眉妩丝毫不慌,开始偷换概念:“古往今来饮者无数,有人醉生梦死,有人大手一挥便能戒酒。
这酒跟药膏是一样的。
这药膏因臣妾而起,皇上既然决定戒此药膏,臣妾理当奉陪。”
朱振看着她,这个从前只会啼哭、不谙世事的小女子,如今虽然肚子里装着自己的骨肉,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让他猜不透,也摸不到底。
他想杀了她,唯有杀了她,才能彻底断了念想。
可他高估自己的自控力,本能终究战胜了理应。
“眉儿,朕这会儿又觉得骨头痒得厉害。”
朱振不停的打着哈欠,李眉妩善解人意的应承,“皇上圣明,这世上跟谁过不去,都别跟自己过不去。
与其叫不可靠之人去寻找此物,最后无功而返,还弄得妇孺皆知。
不如叫臣妾为皇上鞍前马后,替皇上排忧解难。”
“戒药之事再议,你能否再替朕寻一些回来。”朱振的双眼开始机械般的流泪,起初还能克制一些,后来便不停的揉眼睛。
“是。臣妾遵命。”她一如既往的温顺。
“只是皇上要先颁布召令,臣妾也好以妃位遣人出宫,将姚牧迎回京城。”
朱振不停的将头往案几上撞,含糊不清的答道,“依你……朕都依你……爱妃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