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丘在承乾宫听完母亲训话,一向孝顺的他,很快接受了母亲的安排。
回来后,天色渐晚,母亲安排的掌事姑姑办事得力,两边都被哄得风平浪静。
进门时,看见杜鸢那双浩如星辰的双眸,两个人皆是无话。
杜鸢大胆,没有立即行礼,而是放肆的将三皇子打量了一番。
看他眉眼处有没有跟舅舅相似的痕迹,最后一无所获。
他长得也不十分像婉妃娘娘,虽然杜鸢还未见过皇上,想来,应该跟皇上十分相像吧。
半晌,她大着胆子问他,“你想不想看星星?”
这会儿月亮升起来,透过小轩床,洒下一地月光。
朱丘茫然又认真的点了点头。
众人皆知杜鸢的身份,没有嘴欠的恶仆过来教她见到三皇子要行礼。
尚书大人送来的人,舒妃娘娘护着的人,如今,又是三皇子……看起来并不讨厌的人。
下人都会见风使舵,谁也不会出来冲撞了新人,尤其见过杜小主立威之后,对她更是恭敬有加。
“走。”杜鸢过来牵着他的手,虽然比他还大上两岁半,但两个人几乎同样高。
想来皇宫里饮食好,加之舒妃娘娘个子高,三皇子继承了孙家的优势,个头也突飞猛涨。
朱丘叫下人搬来了梯子,以为她要跟自己一块爬,却看她站在了原地。
“三皇子,请。”杜鸢看出了他的疑惑,又承诺了句,“你先上,我随后便到。”
“好。”朱丘没有犹豫,由奴才扶着梯子,利落的往上爬。
耳边是奴才们的反复叮咛,“主子小心些,切莫跌跤。”
纷纷捏了一把汗,只怕他掉下来摔伤了胳膊腿儿,或者一命呜呼。
即便没有奴才为四皇子陪葬的先例,想来三皇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纵然众口铄金,说是杜鸢小主教唆的,奴才们一样脱不了干系。
谁让他们是奴才呢。
眼见三皇子爬上去,听不见底下奴才的叮嘱,年长一些的嬷嬷才敢压低了声音哀叹,“唉,三皇子身份贵重,又不是猴子,杜鸢小主竟这般怂恿着他颜面尽失。”
夏夜的屋顶,不会过于严寒,只是有些寂寥。
向下眺望,迟迟不见杜鸢爬梯子的身影。
没想过她会戏耍自己,也没有痴痴的等她,更没想过什么时候下来。
只是一个人抱膝坐在那里,静静的眺望紫禁城里的雕梁画栋。
顷刻间,杜鸢飞檐走壁,未碰梯子,而是用轻功翻了上去,将朱丘看呆了。
她未计较那些长舌妇或担忧或嫉妒的闲言碎语,与妇人吵架是最耗费精力的一桩事,她打小长在军营,便深谙这个道理。
眼下,坐在朱丘的身旁,笑容里没有一丝得胜逞强,都是少女的天真。
“三皇子,我说过我会来,就一定会来。”
朱丘点头。
“坐在屋顶上怕不怕?”她问他。
他没有回答,虽然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但他毕竟不会什么武功,真失足滑下去,不死也是残废。
有那么一瞬间,杜鸢闪过一个念头,将朱丘从屋顶上推下去。
如此,她便不必嫁给他。
还能像从前一样,回她的尚书大人府邸,继续做着能成为孙大人小妾的美梦。
不过很快,她便清醒了过来,孙丙熟悉她如同熟悉自己的身体。
她摇摇尾巴,他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妄图瞒天过海,诓骗一只三十四岁的兵部尚书?
她有自知之明,她瞒不过他的。
与其争一时,不如暂且忍下,来日方长。
“三皇子,莫怕,鸢儿会一直陪着你,护着你。
即便某天跌下来,也是鸢儿在你前头垫着你,保你安然无恙。”
朱丘打小被母亲保护得很好,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女诸多心事。
他纯良的性子,也没她那么多心思。只是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三皇子,你看这星空多美,星空再美,亦不如绣锦江山。
鸢儿会陪着您,一步一步从皇子所走向乾清宫。
我会舍命相护,三皇子也不要让鸢儿失望。”
这些话,以前母妃从未说过。
想来一不愿过早给他套上夺嫡的枷锁;二不想让他因为年纪小,鲁莽行事出尽风头,打草惊蛇自取祸端。
如今借着杜鸢的口说出来,他也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
夏夜晚风习习,钟粹宫内,已然是三更灯火,李眉妩依旧睡意全无。
将汪烛唤到身旁,忍了多时,开口询问了句,“这几日,你师父在做什么?”
汪烛未置可否。
她也不再勉强,只是下意识抚了抚肚子,喃喃自语道,“一连几日没有见到他,也许是我肯乖乖喝安胎药,他不惦记,就没有从前来得勤了。”
青茄困得立盹行眠,敷衍般的劝了句,“主子想开些吧,这皇宫里向来都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冯公公不过一个太监,也只有主子为他牵肠挂肚。
这紫禁城里又不是离了他就过不下去了,主子想点高兴的事,人家活得好好的,总惦念着他做甚?”
李眉妩听着青茄的劝说,只觉晚膳前喝下去的安胎药又苦了几分,留在舌尖,让她胃里泛酸。
青茄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不忍心继续挖苦,出了个馊主意,“主子要么借故不好好喝药,威胁着他过来看您。”
这样的提议她只是想想便否决了,“罢了,身体是我自己的,孩子也是我自己的。
如果我都不对自己的身体负责,还指望依靠谁呢?”
其实是她舍不得这个孩子,虽然这个小小的“荷包蛋”,甚至还没长成“小海马”的形状。
但他就像一粒种子,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一点点跟她生命的年轮交织在一起。
她爱他,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
“主子,自上次您在景仁宫晕倒,便借故再不去请安了。
前夜景仁宫有人过来传旨,主子已歇息多日,再不去请安,就要以不敬皇后之名治罪了。”青茄提醒了句。
李眉妩略略惊讶,想来上次皇后娘娘身边的奴才过来传旨的时候,她正睡着。
最近有些昼夜颠倒了,汪烛和青茄舍不得叫醒自己。
只是如今不管她去与不去,这不敬皇后的罪名都坐实了。
“负责传旨的太监非要叫主子接旨,我看主子才睡下,便没舍得叫醒。
只跟那景仁宫的首领太监说,主子这一胎脉象不稳之事,妇孺皆知。
若是不小心冲撞了,致使小产,他担待得起吗?
那太监便没再坚持。不过明日再不去请安,却是说不过去了。”
李眉妩略略凝眸,“我不去。”
在自己寝宫整日龟缩尚不能保证安稳,一旦踏入景仁宫,皇后娘娘有一万种让她胎死腹中的方法。
早前大家都在自己的寝宫偷笑她福薄,她艰难得来了侍寝机会,有了身孕。奈何体虚不日便会小产。
瞧见钟粹宫月余依旧没有半分动静,不知她的身体正渐渐好起来。
皇后突然叫她去请安,一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