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将做好的晚膳用食盒盛好,拎着去了她的卧房。
小丫头眼圈红红的,俨然一副才受了委屈的样子。
一个人低头在烛火下勾勾画画,连他进屋了都没发现。
冯初知道偷看姑娘家的日记不是君子所为,可他忍不住。
既然不是君子,就不要拿君子的道德水准要求自己了。
俯身轻轻一瞥,瞧见她正在宣纸上算着自己赚的工钱,何时能还清他当时信口胡言的买她的钱。
李眉妩意识到身后有人,仓皇失措的回头,同时用两只小手捂住宣纸,不慎沾了一手墨汁。
“你怎么来了?”
意识到自己失礼,立即从椅子上弹起来,唤了声:“老……老爷。”
她才进宫就被他要来了,还不太懂做丫鬟的规矩。
从前虽然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但阿牛哥的爹娘从不把她当丫鬟使唤,儿子有的荷包蛋,她也有,所以她还不知道该怎样当一个伺候人的下人。
加之来了冯初的宅子后,宅子里的主人只有他,下人也少,没有明显的等级制度。所以她对礼仪这事着实模糊。
“嗯。”冯初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朝着她那张纸瞥了一眼:
“你算什么呢?”
“奥——”她将纸用两只手举起来,没有隐瞒:“你说这个?我在算什么时候能还清你的钱。”
冯初:“还我钱?”
“是啊。”她将算完的纸小心收好:“等我还清了你的钱,我就离开这里,去嫁给阿牛哥了。”
冯初才平静下来,这会儿觉得火气又有点上来了。
你可以啊,李眉妩,上辈子骗我钱为了嫁给阿牛哥,这辈子还我钱嫁给阿牛哥,你就跟阿牛哥过不去了是吧?
“为什么要嫁给他?”
“阿牛哥好看。”
冯初:“我不好看吗?”
李眉妩摇了摇头:“阿牛哥整日劳作,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又糙又有男人味。
你不好看,你太白了,还瘦,看着病态。”
冯初气绝:这是他娘的什么审美。
他这辈子好好的,还没受过伤呢,哪里看着病态了?
而且他也不白啊,就算白,夏天多晒晒不就黑了?
“还有呢?”
想起姚牧教给自己的投其所好,所以多问问她喜欢什么也好。
只是他回想上辈子的事,小妩到底是怎么看上自己的?
是眼瞎,还是跟自己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李眉妩:“阿牛哥力气大,能干活。”
冯初:“我力气也不小啊,我也能干活,晚饭我都做好了,他会做饭么?”
李眉妩:“呃?”老爷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不懂?
冯初突然觉得这样问下去也是无用功,根据上辈子来分析。
小妩不是因为喜欢太监,才喜欢他的。
而是因为喜欢他,所以哪怕他是太监也没关系。
李眉妩对于想不明白的事,便不再去绞尽脑汁思考了,直接来了一句:
“反正我觉得阿牛哥很好,我就是要嫁给他。”
冯初再次被她气得不行,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有点志向?一个乡下汉子有什么可惦记的,没出息!”
李眉妩也不是没皮没脸的女孩,被他这么怼,自己也来了小脾气:
“乡下人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不起乡下人?乡下人吃你家大米了?”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是她的终身大事,她又没有爹娘帮自己思量,自己如果还不上心点,难道随波逐流,稀里糊涂的过完一生吗?
“你要我有什么志向?”
冯初看她又红了眼圈,不忍心跟媳妇儿较劲,在心底默念:算了算了,男子汉大丈夫,宰相肚子能撑船,她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不跟她计较。
“就是当个女驸马、花木兰、女丞相什么的……”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我知道自己不配。”她虽然读得书不多,但贵在有自知之明。
她不是人中龙凤,也不做那不切实际的梦。
冯初还想在说什么,突然想起前一世,他跟她吵架的时候,她说“我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行了吧。你扶持我这么久,我也没当上皇后。”
然后他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算了,自己的女人,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而且小妩对阿牛哥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为自己挑选的得意郎君。
她对自己才是真爱,那种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的真爱。
所以他没必要跟一个乡下汉子计较,男人还是心胸开阔一点。
“吃饭。”
她被他呛了一晚上,早就没什么胃口了。
“我不吃。”
“不吃不行。”他不在府上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怎样不好好吃饭呢。
他瞧着她最近都没怎么长个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当然要多吃点。
她委委屈屈的打开食盒,心里想着这个太监可真霸道,哪有逼着丫鬟吃饭的。
哽咽着吃完,更想家了。
虽然不喜欢他,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做饭还挺好吃的。
也许他是在御膳房里当差的太监吧?
不过怎会有如此滔天的权势,连内务府总管看见他都点头哈腰。
算了,宫里的事她不明白,索性也不去想了。
。
这一夜,她断断续续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
梦到她穿着漂漂亮亮的宫妃的衣裳,站在紫禁城的长街上。那衣服可真好看,比他强迫她穿的还好看。她从前在李家村的时候,从来没见过。
而那个太监竟然敢抱着她,还说给她做蟹黄酥、绿豆糕。
然后她便醒了,这是一场春梦吗?因为她摸到屁股下面的被子湿湿的。
就算做春梦,春梦的对象也不该是他这个太监啊。真是丢死人了。
她摸到身下黏糊糊的,再将手拿到眼前的时候,借着月光看见了一手的血。
她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好害怕,她流血了,她是要死了吗。
一个人从床上爬起来,小腹处传来阵阵绞痛,完了完了,是不是那个太监在她的饭菜里下毒。
可是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她又没做错什么,吃得又少,虽然没有太多活让她干,但她也没闲着,每天都自己主动找些活来干,她又不是懒骨头。
呜呜呜,她越想越害怕,她好怕死。
一个人在屋子里站着,坐也不敢坐,走也不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