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睡眠极轻,听觉天赋异禀的他,又留了所有的心思在她身上,所以很快便听见了旁边的卧房传来低低的抽泣声。
好似竭力忍受着,又怕打扰别人似的。
听她这哭声不像受了什么委屈,或者想家,而且恐惧和无助。
心下一惊,可是宅子里闯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过想来也觉得不大可能,如今朝局稳定,还没那不长眼的,敢闯到他的宅子里来搞事。
立即起身,去往她卧房的时候,也在认真思考自己该雇佣个护院这样的事了。
他虽然会武功,可以保护她。但有时朝中事忙,他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才到了她的门前,就算关心则乱,也不敢硬往里闯,怕吓到她。
只在门外轻咳了声:“怎么了?”
里头的人听见自己的声音,立即止住了所有抽泣声,再未发出一丝响声。
他犹豫了半晌,实在担心,还是推门进去看了看。
她光着两只白嫩的小脚丫站在床边,脸上的泪痕未干,害怕打扰到别人,方才让屋里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看见他进来,没有害怕和排斥,只是抽泣道: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冯初借着血光瞥了一眼床上的血迹,便知道是他的小女孩长大了。
她:“我娘欠你的钱,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她也很想母债子偿,但她实在无能为力了。
冯初既好笑又心疼,所以女孩子会来月信,也没有人告诉过她么。
她娘过世的早,阿牛哥的娘想来日夜劳作,亦或乡下人对女性之事觉得是羞耻,闭口不提,所以她连这个也不知道,也是无可厚非。
“你先别光脚站在地上,把鞋子穿上。”
说罢,他将靠近床边她的鞋子拎过来,俯身捏起她小小的一只脚,想帮她穿好。
看见她下意识往后一躲,方才想起来他们上辈子什么亲密的事都做过,穿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这辈子还未如此熟络,所以她不适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傻丫头兴许是年龄小,对人竟没有一点怀疑,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先想到的不是怎样求救,而是她娘欠自己的钱。
她就没想过这话会不会是他信口胡言的么。
李眉妩蹲下来自己把鞋穿好,想起方才他拿自己鞋子时的情景,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流过。
在她的记忆中,他们李家村的男人,是从来不会碰女人的鞋子的。
认为女人的鞋子腌臜、污秽,仿佛碰了女人的鞋子,就低人一等,出门抬不起头来,会被同村的人看不起。
往往都是女人伺候男人吃喝拉撒睡,给男人洗脚、洗衣服。
原来京城跟他们李家村不一样,难怪这个太监那天语气轻蔑地说阿牛哥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看着他将自己床上的被褥扯下,扔掉,换上新的,又找出干净的衣裳给自己,突然觉得……
这个太监……好像人还不错的样子……
“小不点,你不是快死了,姑娘家长大都会有月信。
我去打一桶水回来,再叫老黄出去买月信条给你,你洗干净就换好衣服睡觉。知道么?”
她脸红得滴血,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他全程亲力亲为,没有叫其他人碰她用的东西。
突然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这个老爷对自己还挺好的。
是不是童年时期渣爹、娘早早过世,已经将她这一生的厄运都透支完了,所以今后一马平川,只剩下好运了。
。
她躺在干净的被褥上,小腹上阵阵抽痛,翻来覆去睡不着。
听见“吱呀”一声,是老爷又推门进来了。
她挣扎着起身,却听见他好听的声音,温温柔柔:“你躺着吧。”
她果然不再乱动,乖乖躺好,小声询问:
“我的肚子好痛,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不痛?”
冯初挑了挑眉,这小姑娘知道求助于自己了,让她放下戒心,就是一大进步。
看来他这么多日的努力没白费,他要再接再厉,把美娇娘娶回家才行。
“我拢了个汤婆子给你,你抱在怀里能缓解一些。”
其实他更想抱抱她,替她揉一揉,这样更有利于缓解疼痛。
但这样的想法只能想想,只怕真这样做了,她非得把自己当成变态不可。
他将汤婆子放在她的枕头旁边,忍住看一看她那张小脸的想法,留恋的从她眉眼处滑过,转身出去了。
方才那一眼瞧着她气色尚可,不是十分严重,不到用药的程度,便没有给她抓药。
是药三分毒,他是医者,就算再舍不得,也得忍着心疼。他想将他的小姑娘照顾得好好的。
这几天上朝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惦记着他的小姑娘在家里会不会又肚子疼了。
晚上跟几个巡抚商议朝中之事,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只能不断喝茶提神,缓解焦急。
很想叫那个老头子快点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的缘故,他们总是慢吞吞,一件事车轱辘话反复说。
总算等到他们说完,宫门也落锁了。
他好气,跟姚牧一块回司礼监的时候,脸色也没缓和半分。
姚牧看着他换下官服,有些诧异:“你弄啥哩?”
“回家。”
姚牧:“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晚了,宫门都落锁了,你回什么家?”
冯初沉默,紧着脚步,隐进一片月色里。
翻墙这事他上辈子就会,只是在斟酌翻哪座宫墙,能引起的关注最小。
反正哪宫的侍卫他都熟,最后挑了挑,选了个看起来略高一些的。
他用了点小心机,从墙上跳下去的时候,收起了轻功,直接落在地上,险些摔破了相。
他记得上辈子小妩最舍不得他受伤,哪怕上一刻被他气死,下一刻看见他腰伤发作,立即紧张到不行。
招不在新,管用就行,既然苦肉计这么好用,他没理由不用。
从宫里出来,带着一身伤痕,跌跌撞撞的往宅子里走。
回到卧房里时,她还没有休息,看见他时,直接吓了一跳。
眼眶微青,耳朵擦破了皮,半张脸也被摔得微微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