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伤口的确骇人,尽管已经过去数年。
但李眉妩用了很短的时间说服了自己,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不一样的人。
他们或她们,只有一只眼睛、长了精灵耳、有六指、亦或生来没有月信。
这没什么大不了,她初识他时,他就是宦官,如今依然是。
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放弃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的机会,净身进宫当太监。
他没有丝毫改变,不过是像自己一般的可怜人罢了。
君当如磐石,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她不怕他的伤口,也没有丝毫嫌弃,甚至替他更衣沐浴,撩起水花,帐内氤氲成一片鸭蛋青色,满目的水,白漫漫的。
她捧着他如刀裁般清癯的脸颊,同他耳鬓厮磨,自己的衣衫被打湿了也浑然不知。
帐外是汪烛的声音,“师父,您睡了吗?孙大人说想再跟您商议一下,后日劫营的事。”
李眉妩放开勾在他身上的买双纤手,慌乱中起身,“我的衣裳都湿了。”
他的脸色在烛火的掩饰下,看不出来有多狼狈。
这难挨并非因为被孙丙打扰,而是被她束缚着囚身索爱,让他身心痛苦。
“你去烤火。”冯初起来穿好自己衣服,知道汪烛在替自己掩饰。
帐内灯还未熄,何来已经安寝。不过是汪烛机灵,没让孙丙这个大老粗直接闯进来。
李眉妩背过身去理着衣服,指腹划过唇瓣,还在回味他方才的温存。
“方才探子回报,说匈奴明晚劫营……”孙丙看见李眉妩的背影时,愣了愣。
然后半跪行礼,“微臣不知娘娘在此,叨扰娘娘休息,请娘娘恕罪。”
看着脚底的一摊水渍,突然想起这不是李眉妩的帐子,这不是冯初的帐子么。
那这鸳鸯戏水……?他没敢继续想下去。
“孙大人免礼。”李眉妩始终没转身看他,因脸上的潮红还没褪去,被外室男子看了去不好。
她也只有在冯初面前,才没守着规矩,本性并非放荡之人。
“什么娘娘呀,记得我昔日照顾卫嫔娘娘的五皇子时,在家宴上还见过孙大人呢。”
几句话放下架子,将关系拉近了不少。
“娘娘说笑了。昔日较之今日,如何能相提并论。
娘娘尊贵之躯,微臣不敢僭越。”
孙丙跪在地上愈发恭谦,并非惧怕李才人,而是对皇上的敬畏。
困在这里既觉得进退两难,也在心底存疑,冯初是真太监么……
他也是娶过正妻和几房小妾的人,听着李才人说话时酥软的嗓子,显然未从方才的旖旎中回过神来。
不过他很快将这一想法压了下来,保不齐李才人,生来就是这副勾魂索魄的嗓子。
紫禁城里的宫女那么多,几百年了也没几个宫女能爬上龙床。
李才人绝非善茬,她身上保不齐有皇上离不开的东西,也许这动人的嗓音就是。
“孙大人可先赶往议事帐,我稍后便到。”
冯初此次出征代表的是皇上,除了在主子面前,没人敢听他自称奴才。
“妥。”孙丙起身,冯初看着他离开自己的帐子,才开始劝她。
“你回去后早点就寝,养足了精神,回京城的车马劳顿才不会那么难挨。
免得连夜的折腾,再生病了。”
他的嘱托,她充耳不闻,含羞过来,不敢看他,却大着胆子牵起他的手。
“回去我一准得生病,只有待在你身边,我才能好。”
她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你摸摸,从前这里很凉,现在已经开始暖了。”
冯初想起她刚才抱着自己,肌肤凝脂,小腹滚烫,不由得心驰神往。
他努力调匀呼吸,不让自己的思绪游离,“我得去孙大人的帐子,不能让他久等。
你若再缠下去,待会儿我跟将士们议事,说错了话,如何是好。”
李眉妩撇了撇嘴,他在她眼里一直都是神明,无所不能。只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哪有那么可怕。
“我倒是希望这仗永远也打不完,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这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胡言。”冯初这次真的板起脸来,“战争一日不结束,就会有将士流血、牺牲,魂归故里。
他们是我大铭的将士,也是母亲的儿子,女子的夫婿,一家之中的兄长或者弟弟。
他若是死了,于历史长河,只是一粒浮尘,但于他们的家人而言,却是雪崩之灾。
小妩,我不喜欢战争。保家卫国,不得已来边关征讨。
我只想尽快打了胜仗,将他们好好带回去。”
李眉妩知道他这次真的生气了,低眉顺眼在他面前,连小动作都不再有。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派你来呢?”
若是皇上怕孙丙功高盖主,就不怕冯初有反心吗。
这几日她留心帐中的将士,很多士卒听命于冯初,甚至比对孙大人还忠诚。
“因为皇上对我没有防备,因为我是太监。
就算我真有二心,推翻了他的江山社稷,我也没有儿子可以继承皇位。
这也是我大铭、重用宦官,而取缔宰相的原因。
与其让相权架空皇权,不如让司礼监和内阁互相制衡。”
李眉妩不太懂朝堂,只是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冯初,我知道错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虽然我没有你那样的身手,但我保准不拖累你。
我可以去伙房给将士们加餐,像从前一样做奴婢的活计。
我不想回去,看皇宫里的女人们整天吵来吵去,狗咬狗,一嘴毛。”
冯初无奈轻笑,“你怎么总像个长不大的小丫头似的。”
明年就十六岁了,还这般异想天开,是不是被自己保护得太好了。他忍不住反省。
“如今你已经是皇上的女人,若是再做这些粗使的杂役,成何体统?
孙大人,还有那些伙房的将士们,也要跟着你受罚。”
李眉妩赌气转过身去,“我不是皇上的女人!”
她是被强迫的,她从不想做皇上的女人。
冯初只有无奈轻笑,“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我也不想侍寝。”她的语气娇嗔,少女稚气十足。
“好。那就不侍寝。”他轻捏她的袖子碰了碰,“让汪烛送你回去好吗?”
李眉妩转过身,踮起脚,猝不及防的在他侧颜落下一吻,如蜻蜓点水般。
随后羞着脸跑开了。
冯初一颗心被她搅的风不止,强压下许多情绪,只怕在议事帐内分心说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