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寻常的日子无甚差别的秋夜，皇上身边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跑到景仁宫传旨：
“皇上有旨，郑皇后德行有亏，痰迷心窍，下令赐死，不得延误。”
郑芊芊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远处一跳一跳的烛火愣神。
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娘，娘，我要吃麦芽糖。”
静盼虽然不是她的陪嫁丫鬟，但两人相处这么多年，也早已经相处出来感情。
郑芊芊为人和善，平常从不与人为难，对待下人也是体恤和宽和的。
就像太后常挂在嘴边的：芊芊会是位好皇后。
可惜了，她从不大吵大闹，大吼大叫，一直把自己套在贤后的壳子里，然后把自己逼疯了。
在这人吃人的深宫，不是她把别人逼疯，自己松口气。就是自己被别人逼疯。
郑芊芊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听不见皇上的圣旨，还在盼着静盼带她出去捉秋蝉。
有时候会把静盼当成她的娘亲，有时候当成爹爹，却是从来没有清醒着的时候。
她疯了，静盼没有疯，听见小太监宣读了圣旨，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这事太后和郑大人知道吗？”
小太监有点不耐烦：“你还敢抗旨不成？”
静盼心跳如鼓，竭尽全力替自家主子谋求最后一丝生机：
“奴婢不敢，但总要知会太后和郑大人一声。”
她总觉得这事其中有猫腻，郑芊芊如今疯了，碍不着别人，皇上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皇上想杀谁杀谁，还要跟你个奴婢解释原因么？”小太监话音刚落，递了个眼色，已经有两个侍卫走过去，钳住了郑芊芊的手腕。
郑芊芊懵懂回头，用力挣脱几下，发觉挣脱不掉，立即哭哭啼啼的认错：
“爹爹，芊芊错了，芊芊再也不贪玩了，爹爹不打芊芊手板好不好？”
郑芊芊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孩童世界里，奇怪的看着“爹爹”，她记忆里的爹爹最是温和，不管在刑部如何铁面无私，对待自己都是最疼爱的。
怎么会舍得打自己呢。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
静盼用力去拉自家主子，想将主子护在身后，可是她哪里有侍卫的力气大。
想起皇上昔日的暴戾，小太监说得也没错。
对啊，皇上当然想杀谁就杀谁。
“静盼姑娘若再执迷不悟，侍卫行刑的时候，误伤着你，可别怪奴才没提醒。”小太监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姑娘生得这样细皮嫩。肉，若是缺胳膊少腿，多不值当。
而且与其让郑皇后这样毫无生命质量的活着，也是一种煎熬，莫不如给她一个解脱。
反正她疯了，也不知道疼。”
静盼看着那些侍卫将鸩酒给主子灌下，回头一口咬在抓着自己手腕的太监手上。
虽然放心不下主子，但这会儿跑去向太后求救，兴许事情还会有一丝转机。
小太监吃痛放手，静盼拔腿就跑，一直到了焚香阁的方向。
。
李眉妩多数时候都在吃斋念佛，谋求一丝内心的宁静。
奈何她这半生经历的风浪太大，她始终无法获得过片刻内心的安宁。
夜不能寐的时候，总是独倚阑干坐到明。
今夜瑞王爷进宫来看她，两个人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她缓缓开口：
“喜儿嫁到郑大人府上还好么？”
“她那个人，总是有本事让自己过得很好。”朱瑞松了一口气，以为她会更关心那个太监。
“什么意思？”她一段时间以来的隐居避世，脑子混沌了不少。
“母后一直对班嫔有愧，由着班嫔的女儿兴风作浪，不知道喜公主每一刻都在想着替母亲报仇。”朱瑞的耳目四通八达，知道这事也不稀奇。
李眉妩没听他的措辞，因为她相信喜儿：“我宠着长大的孩子，我信得过她。”
“信不信在于母后，但我不能不说，眼睁睁的看着母后受骗。”朱瑞这半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这件事上，却想将真相告诉母后：
“皇上今日跟母后生分至此，便是有朱喜功不可没的教唆。”
李眉妩知道在朱喜这件事上，他没有骗自己的理由，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一直宠着长大的女孩子，会反咬一口。
“你的手又会有多干净呢？”
走到今天谁都不是善茬，李眉妩虽然被瑞王爷架空了权力，被他封闭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听不见宫人议论他的劣迹斑斑，宫里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活在真空中，也知道他那双手沾了不少血。
“我的手不干净，就像母后的手一样脏。”朱瑞就没想过装无辜的小白兔。
“但我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后宫之中少不了都是朱喜兴风作浪。”
李眉妩只要稍稍一想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背着自己搞出了这么多小东西，便觉得呼吸急促：
“我要知道，告诉我这些，你有什么好处？”
“我不是做每一件事都带着功利心，都想要好处，母后这里就是我的净土。”朱瑞突然目光柔和了下来：
“不想看着母后继续受骗，就是我的好处。”
李眉妩垂下眼眸，今日瑞王爷揭发朱喜，跟昔日他揭发冯初，有何区别？
他说得都是真的，可真相让人好痛。
“既然并非善类，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朱喜没有挡了你的路，反而帮你助纣为虐。
你今天揭发她，不过是想将自己做得那些龌龊事，全推到她身上，从而把自己洗白罢了。”
朱瑞不解释，也不恼：“儿臣知道母后心情不好，如果冤枉我过过嘴瘾，能让你出气。
儿臣心甘情愿充当母后的出气筒。”
殿外，青玖步履匆匆的进来，不顾瑞王爷在一旁，跪在地上回禀道：
“太后，郑皇后死了。”
李眉妩在佛前跪久了，猛然起身时有点头晕：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来。”
她知道芊芊病了，可怎么会死？
“是。”青玖顾不上缓口气，继续说道：“回太后，方才静盼跑过来说，皇上下了圣旨，将郑皇后赐死。”
李眉妩险些跌倒，由青玖扶着往外走，不忘问道：“那静盼现在何处？”
青玖：“郑皇后被灌了一瓶鸩酒，生死未卜。她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了。”
李眉妩手指颤抖着，准备去往景仁宫，不忘回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朱瑞：
“这也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