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塞北的雪落在京城。
皇上一连几日宠着司选侍,晚膳才到翊坤宫,立刻遭到蒋婉白眼。
“臣妾还以为皇上被野花绊住脚,连家都忘回了呢。”
佟选侍行礼请安后,忽略了婉妃娘娘口中所说:翊坤宫才是皇上的家。
谄媚了句,“司选侍哪里是野花呀,充其量是野草。”
说罢,很懂事没在这里碍眼,“臣妾告退。”
“别走呀,皇上不喜欢本宫这人老珠黄,佟阙妹妹留在这,伺候万岁爷用膳。
免得皇上看着我,索然无味。以后连翊坤宫都不来了。”
蒋婉的话只是撒娇罢了,佟阙自然不会真的留下。也不怕被婉妃娘娘治个“抗旨”、“对婉妃娘娘不敬”的罪名。直接溜之大吉。
“朕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为什么爱妃的眼睛里不容沙子,却能跟佟选侍和睦相处。”
他戏谑的看着她,蒋婉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不依不饶道,“皇上在臣妾这,还提别的女人。
果然还是妹妹好,妹妹们年轻漂亮又懂得讨好皇上。
臣妾已经是老梆菜了,没办法引起皇上的注意。”
朱振一阵爽朗大笑,“朕的婉婉当真是可爱得紧,莫说三十岁,就算五十岁,朕也离不了你,忘不了你。
不宠你宠谁?何人像你这般有趣。”
蒋婉听见皇上这样哄自己,撒泼只是争宠的手段,此刻见好就收,“哼,晚上没有皇上在身旁,臣妾便睡不好觉。”
“司礼监新换上两个无用之人,事事需朕处置,比从前忙了许多,爱妃也要懂得体谅朕。”他耐心跟她解释。
蒋婉心底气恼,皇上明明是跟司选侍夜夜笙歌,还要扯什么国事繁忙。
但已经闹过了,不好反复撒泼,便将脏水撒在皇后身上。
“司礼监那两个人不是皇后娘娘举荐的么?”
“是皇后心腹没错,但才能着实一般。”朱振即便亲手杀了孟渊,又杀了冯初。
却不得不佩服,千百年来,也不过出了一个孟渊和冯初而已。
让姚牧重回司礼监的心思闪过一瞬,便被他否定了。
蒋婉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若是皇后举荐的人不行,她也没有背景强大的娘家,能往司礼监送人。
“睡不好觉,有没有让御医过来瞧过?”朱振还记得这事,蒋婉禁不住有些感动。
毕竟,这不过是自己撒娇缠着皇上,故意扯出来的托辞。
“臣妾原本睡不好头痛的厉害,瞧见皇上,头痛也好了。”
“乖。”朱振拉着她的手,“前几日西域进贡了一方玉枕,说是有清神醒脑的功效。
晚膳过后,便着内务府给你送过来。”
“臣妾谢皇上。”蒋婉娇媚的笑了一下,已经吩咐小厨房传膳了。
。
傍晚时分,内务府将炭火送往各宫。
李眉妩没有太多可供取暖的炭火,内务府送过来唯一的一点,也是好几年前、积压发霉的旧炭。
汪烛费了很大力气点燃,煤烟立即窜得满屋都是。
青茄一遍咳嗽,一边用团扇替她扇着,“主子要么出去避避吧,可别呛坏了身子。”
“哪有那么娇气,外头更冷。”李眉妩站在一旁,搓着手,朝着掌心和气。
唤了一声,“汪烛,别弄了,放在那吧。
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燃都是满屋子烟。
不如省省力气。”
“欸~”汪烛嘴上答应,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晚些我拢个汤婆子给主子带在身上,晚上也能睡的好些。”
李眉妩点了点头,陷入了某种沉思,“也不知道姚牧和朵梨姑娘怎么样了。
现在不比从前,我都这般落拓,他们只怕更艰难。”
现在懊悔自责也没用了,想要弥补,却是自身难保。
“姚爷被流放宁古塔,朵梨姑娘也走了。”汪烛禀明实情。
“什么叫走了?是跟姚爷一块走了,还是抛弃姚爷走了?”李眉妩听不懂。
汪烛:“姚爷失势之前,就走了。”
李眉妩卸下疑惑,她记得朵梨不是惯于攀高踩低的女子,最是能够能跟姚爷同甘共苦的。
眼下虽然不知道他们因为什么分开,想必朵梨也有自己的难处吧。
“汪烛,若是得空,你帮我想个法子,我想见朵梨一面。”
青茄哭丧着脸,还没开口劝主子安静些,别再多生事端了。
汪烛已经郑重其事的应下,“奴才遵命,愿意一试。”
青茄终于忍不住,待跟汪烛一块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埋怨,“主子是什么性子,你我还不清楚吗?
她要胡闹,你不说劝着点,还助纣为虐。
整天就我一个人劝着,敢情老好人都让你一个人当了。”
汪烛从前对她诸多谦让,这次却没继续迁就。
“物是人非,今日不同往昔,若不依着主子,你我有什么法子翻身吗?”
“我们……”青茄被反驳的哑口无言,还是嘴硬了句,“我们就不能安静等待吗?”
“等待什么?等待时机?机会都要靠自己争取。
而且你等得起,你觉得主子能等得起吗?”汪烛很少像现在这样,不顺着她的心意。
青茄更加委屈,“每天过得这叫什么日子?我真后悔进宫,还不如出宫去呢。
去外面讨饭,也比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强。”
汪烛没有劝她,也没有挽留,“我不会离开主子,如果你要走,我不会怪你。
但你静默无声的走,别去主子跟前刺激她。
她每天表面上嘻嘻哈哈的,早晨起来枕头都是湿的。
她过得很苦,你如果不想同甘共苦,也不要再给她添加负担。”
青茄委屈的跺脚,“我几时说要走了?
咱们三现在就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走不了,你也跑不了。
我看你就是想把我故意挤兑走,我走了,钟粹宫少了一口人,也能省出一笔开销。”
“别在主子跟前吵,你若还想留在这,也安静一些,少说伤人的话刺激她。”汪烛的叮嘱不带一丝情绪,完全是为大局着想。
青茄既难堪又气愤,还想在骂,李眉妩从屋子里出来,内疚和歉意分不清哪个更多。
她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好姑娘,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我原来想将来你若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我给你备足了嫁妆,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谁能料到,我如今朝不保夕。
委屈你再忍忍,咱们总有一天会雨过天晴的。”
汪烛在一旁看着李眉妩低声下气的哀婉劝着,想到这是师父从前放在心尖上疼着的女人,实在听不下去了。
“青茄,你倒是很有本事,不说伺候主子,还得主子亲自来开导你。
我看你就是攀高踩低,见人下菜碟,到了娘娘们那,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厉害。
欺压主子的恶仆!”
青茄哭得愈发厉害,说起话来也抽抽搭搭,“好呀,现在我成了恶人了!”
说罢,哭着跑回自己的闺房。
李眉妩叹了口气,过去扯了扯汪烛的袖子,“算了,你何必跟一个小丫头说这么重的话。
她在我面前无法无天惯了。
大家过得都苦,若是呛我几句,能让她好受一些,便由着她去吧。
我不在意。
我也不是头一次被人编排,她埋怨几句,我身上也不会少块肉。”
“是奴才的错,还要主子费心思来说和。”汪烛面露愧意。
李眉妩撑着苦笑摇了摇头,“我们不必说这些。
我从不后悔爱过他,其实我很感谢你师父,他走了,但是把你留给了我。
你是我的耳目,也是我最锋利的剑。
若是连你也不在,真不知道我跟青茄两个小丫头该怎么过下去。”
“主子放心。咱们所有人——都会好好的,一个也不会落下。”汪烛目光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