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李眉妩没再见过冯初,连皇上驾崩的丧仪上,他也未出现。
帝后的丧葬排场和他们活着时一样,处处表现出他们至高无上的尊严和豪华,极尽骄奢淫侈。
皇上的棺椁葬入皇陵,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白幔之中。
皇上在位的时间很长,却一天也没有真正的亲政过,即将面临改朝换代,众人纷纷担忧自己的命运。
从前在乾清宫伺候的小宫女,有幸目睹过天子容颜,这会儿收拾着东西,面对前途未卜,有点不甘心。
原来可以做御前宫女,以后还不知道被赶到哪去呢。
虽然说宫里大部分都是瑞王爷的心腹,待瑞王爷登基,也不必大换血。
但从前在皇上跟前侍疾的,很难不被人怀疑是不是也染上重病,不被处死都算好的,更别说还能谋得好差事。
毕竟新皇登基,万物焕然一新,肯定不想留隐患。
“太后也太狠了吧,皇上后来都病成那样了,也未见她着急。”
立即有昔日在坤宁宫伺候的小丫鬟替太后打抱不平:
“那你要主子怎么办?莫说花柳病无药医,就算再过五百年,都未必有郎中能找到根治花柳病的药。”
小宫女:“那太后就不能看着他,不让他染病吗?”
其他小宫女面面相觑:“皇上一个大活人,哪能看得住?”
皇上昔日的叛逆大家又不是没见过,太后连他的吃喝都管不住,还能管着他宠幸谁。
而且太后放手,他还能消停一阵。太后越管,他越逆反。
一日的丧仪已毕,众人请安退下,李眉妩看着他的尸首一点点钉进尘土里,回宫的时候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还未踏进宫门口,眼前一黑载了下去,在一旁的瑞王爷伸出手,将她拉住了。
一路将她抱回坤宁宫,绕过珠帘半卷,踢开殿门。
青玖知道这于理不合,冒着上次被他赐刑的风险,还是劝了句:
“瑞王爷,将太嫔交给奴婢吧。”
朱瑞没有放手,而是怕她掉下来,向上颠了颠。
看着她的容颜,嘴角浮起笑意:“真是执拗,哪怕掉下去,也不肯抱紧我。”
随后看向身旁的青玖:“你叫什么?”
青玖被他的目光吓住了:“太……太嫔……”
朱瑞:“错了。不管谁登基,李太后都是大铭最尊贵的太后。”
而且,必须是。
夏清不敢跟他硬碰,已经宣了太医过来。
朱瑞终于肯将她放在床榻上,瞧见有御医过来,也没有一丝避嫌。
御医请安后,开始替太后号脉:
“王爷,太后是急火攻心,昏迷了。
若无意外,仔细调养几日,便会康复。
只怕太后心火旺盛,一直心郁气结,会伤了脑子。”
“嗯。知道了。”朱瑞宣了赏赐,又叫人好生将御医送出去。
再回头去看床上的女人,自言自语:“我倒真希望你傻一点,女人傻一点才可爱。”
夏清在身后看着瑞王爷的一举一动,如今他终于可以在无任何顾虑。
怕他对太后不敬,立即劝了句:“王爷,皇上突然撒手人寰,朝中还有许多事等待您去处置……”
他的逐客令如此明显,朱瑞也没有跟一太监打太极,不妨跟他直说了:
“我今天不走了,在母后身旁侍疾。
朝中事再多,也不如母后圣体重要。
再多言多语,我拔了你的舌头。”
夏清立即三缄其口,静默无声的退了出去,带好了殿门。
。
李眉妩断断续续睡了数日,醒着的时候很短暂,多数时候都属无意识。
直到又一日清晨,大地还未回春,推开小轩窗,立即有霜雪灌进来。
她起身看着外头银装素裹,苍茫一片。
问向在屋外搬火盆的夏清:“如今是何时了?”
夏清报了国号,李眉妩点了点头,是瑞王爷毫无悬念的继位了。
她也该将这紫禁城让出来才是,她说不清自己赢过了谁,又输给了谁。
没有人可以一直赢下去,但总有人赢。
夏清张了张嘴,没有将瑞王爷……不,是皇上,之前吩咐的话转达给她。
皇上说:“太后喜欢山茶花,春天的时候要在坤宁宫多种山茶花。
太后喜欢听戏,不日便安排戏班子进宫。”
知道太后身子孱弱,不想再刺激太后了。
李眉妩兀自饮了杯茶,想着嘱托些什么,转念一想,上次自己去闽越的时候,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再多都是重复。
她决定不了任何人的命运,连自己家人都照顾不好,也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活,还能给谁留什么离别赠言?
放下茶杯,又问了句:“汪烛在哪?”
夏清在心底叹了口气:“太后,皇……皇上已经将位高权重的旧人,全部换了一遍。”
她明白的,朱瑞拿了这个皇位,也是不踏实。
所以在将心腹换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法高枕无忧。
夏清:“不过汪公公今日离宫,也许这会儿没收拾完东西,还没走。”
毕竟还有一些事情要交代。
李眉妩有些意外朱瑞没有赶尽杀绝,也许是不屑。
也没想到未将夏清和青玖驱逐出去,若是为了昔日的情分,他们之间哪有情分?
而且他也不需要什么做事留一线,今后好相见。她已经彻彻底底输了,囚徒是没有谈判资格的。
她想劝夏清和青玖在皇上忙得无暇顾及的时候,赶紧抽空跑路。
但想起上次劝他们,他们并未听。这次保不齐说了也是白说,不如莫要浪费口舌。他们若想走,自己不说,他们也早跑路了。
夏清很快将汪烛唤过来,再度相见,彼此皆是百感交集。
汪烛行了礼,却是不知该如何称呼,最后还是叫了声“主子”。
李眉妩今日唤他过来就是问问冯初的事,便省去了所有嘘寒问暖:
“你师父……他现在何处?”
汪烛:“在京城。”
李眉妩显然没想到:“他没有回闽越么?”
“没有。”汪烛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身体不适,还是从未把闽越当家,亦或是在京城有所牵挂。
“还在他的宅子里,不过主子要有点心理准备,他现在不太好。”
李眉妩:“嗯?”
他会怎样不好?是太监年长之后惯有的通病,还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