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出征在外,李眉妩在他的宅子里安静等他归来。
他走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她一直不舒服,不知是思念成疾,还是过于担心,每日都要对抗来自身体的汹涌不适。
晨起又吐了一阵,昨夜就没睡好,这会儿依旧有些恹恹。
抬头看了一眼外头柳枝结银霜,冬天到了,也不知道他在边关有没有棉衣裳。
出门想去看郎中,总这样夜不能寐也不是个办法,想起他的嘱托,叫她少出去走动。
便嘱托老黄请郎中来府上,老黄多精明的人,早看出来老爷对这个亲自带回家、而不是随便买回来的姑娘,特别在意。
自然没有推辞她的恳请,立即出门操办。
郎中进府时,给她号过脉后,挑了挑眉:“姑娘已有三月余的身孕了。”
她就要做娘亲了吗。第一反应不是甜蜜,而是懵。
虽然没有他揠苗助长般的调教,水到渠成的欢好,也使得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懵懂无知。
这是那个太监的孩子,对,他是个假太监,她知道的,也守口如瓶的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可是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孩子的爹爹还在战场上生死未卜。
她一个没有名义上夫君的女子,实不知该如何自处。可若想刻意瞒住,哪怕郎中也守口如瓶,他迟迟不归,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该如何跟世人解释呢。
有过一瞬间的晃神之后,她还是给了足够的银钱,将郎中好生请了出去。
郎中见多了倒是不觉得一个太监的丫鬟有了身孕,有什么好奇怪的。
保不齐是小姑娘情窦初开,一时没把持住,跟哪个长工瓜田李下也说不定。
郎中回去后,因为知道这小丫鬟是冯阎王府上的人,便高看了一眼,立即差人将安胎药送过来。
她没有丝毫扭捏的喝下,虽然现在还没有名分,但她很爱这个孩子,亦如爱这个小生命的爹爹。
不,甚至比喜欢小家伙的爹爹,还要喜欢他。
竖日,她给姚爷写了封信,请姚爷将自己有孕的事告诉冯初。
毕竟她的信,总是送不到边关去的。但她觉得姚牧手眼通天,应该可以。
她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同他分享这一喜讯,怕他在边关退敌时分神,转念一想,她的男人没那么脆弱,而且他有了家人的牵挂,会更加保重自己。
毕竟那些出征的将士,也大多有爹娘和妻儿,并非各个都是孤儿、无牵无挂。
姚爷收到她拖小厮送过来的信,气坏了。
尚且不知道他的好兄弟并不是太监,只以为兄弟不在家,他家小姑娘就让他头上绿油油了。
克制了很久,才忍住了管别人家事的冲动。
转头真给冯初寄了一封信,他没有权力替别人做决定,哪怕是好兄弟也不行,只把决定权交到他手中。
。
冯初跟孙丙在边关退敌,到了收尾的时候,收到了抵万金的家书。
信上没有太多内容,只说他的家养小丫鬟——李眉妩怀孕了。
握着信笺的手指一僵,他仔细看了两遍,将所有情绪尽收眼底。
这是姚牧的字,他识得,断然不会有错。想必是他的姑娘拜托姚爷写得。
此刻才在帐中议完事,孙丙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些啥,只知道他在那站半天了。
“是京城了信?”他关心的问了句。
孙丙其实有点讨厌他,他自诩跟他关系就算没那么铁,也还算差不多。
可他竟然暗戳戳的扶持二皇子,愣是把二皇子推到了太子之位。
搞得他想拉拢他辅佐三皇子都没机会。
冯初收好信,放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不知道这天底下头一次当爹爹的人,是怎样的心境。他只想出去跑马,在边塞奔驰两圈,再给她采一大束花回来。
后面的难实现,因为运送回京城早枯萎了。不过前面的还是很容易做到。
“没什么事,我出去走走。”
边塞较之京城更冷,他有点担心他的小娘子,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一个人在辽阔的疆域骑马转了一圈,归心似箭。
回来的时候,天黑得早,帐外灰蒙蒙一片,边塞圆月大如盘已挂在天边。
还未进帐,打眼便瞧见远处的一行商队,为首的老人家向军中将士兜售着边塞的奇珍异宝。
养家糊口都不容易,虽然他是来打仗的,可也想给自家小娘子带回一些礼物。
仗要打,可也要生活。谁都不是战争机器。
冯初迎面走过来,商人多精明,老者一眼便看出来面前的少年是个不缺钱的首领。
展开毕生所学,运用三寸不烂之舌,向他兜售着他兴许会感兴趣的花种。
“这株能结成白色花朵,纯白一片,连在一起,像极了云朵。”
不知她会不会喜欢,他希望她会喜欢,随即掏钱买了下来,又买了其他一些估摸着女孩子会喜欢的小东西。
远在京城之中的小妩,收到他回信的时候,肚子已经愈发大起来。
【我在塞北一切安好,你在府上要珍重自己。
从前担心让你做我妻子,会让你暴露在阳光下,成为人肉靶子,被政敌算计。
走得匆忙没有给你身份,待我归来,若时局稳定,无人敢打我家眷的主意时,我便同你完婚。
等我,回家。】
合上他的信,懂了他所有难以名状的担忧和筹谋。
过了头三个月难捱的孕吐期,又过了三个月,冰雪消融,而他还没有回来。
从前跟着珮虞一块过来的丫鬟,如今珮虞走了,那些丫鬟还在。
大家都知道她入府早,资历深,是近身伺候老爷的人,其他小丫鬟不敢对她不恭敬。
有巴结的,为了自己能够得到提携,也得老爷青眼。
也有嫉妒的,凭什么她姿色一般般,老爷却对她那么好。
更多的是深深的怜悯,尤其是看她未婚先育,孩子爹都不知道是谁,还被她瞒得死死地。
莫说是在当朝当代,即便再过几百年,社会对女性的包容度多了些,未婚先孕的女孩子,也杜绝不了被人指点。
春日里出来晒太阳,洒扫结束的小丫鬟围过来同她说话:
“小妩,孩子的爹是哪个长工吗?你说出来,若是他不愿意娶你,我们帮你讨要说法。”
她只是眉间挂着母亲特有的慈爱笑意,没有一丝不忿和委屈:
“谢谢你们,不用了。”
她会照顾好自己,好好地等着他平安归来。
不逼他给自己名分,也小心翼翼保守这个秘密,不暴露他的身份。